功德金雨带来的震撼与余韵,如同山谷清晨的薄雾,久久不散。那日之后,缓坡之上那几座简陋的灶台仿佛被赋予了某种神圣的意味,连带着周遭的空气都清新灵动了几分。前来听讲的生灵数量并未暴增,乐游对此也并不强求,传道之初,重质不重量,心有灵犀、性喜安宁者,方是真正的有缘人。
而在这些日渐熟悉的面孔中,有两道身影,逐渐吸引了乐游与烛龙更多的目光。
其一是那日因成功熬制出“紫芝祝余羹”而激动落泪的白兔精。她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白素。名如其人,她化形后模样清秀,一身白衣纤尘不染,最特别的便是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怯生生却又无比专注的浅粉色眼眸,以及那对无法完全收敛、会随着情绪微微颤动的长耳朵。她似乎对“火候”有着一种近乎本能的直觉。别的学子还在手忙脚乱地控制灶下火势,不是太大就是太小时,白素总能很快找到那恰到好处的“文火”状态。她看火的次数并不多,更多是侧耳倾听——倾听柴火细微的噼啪声,倾听鼎中汤汁从冒着小泡到缓缓滚沸那几乎难以分辨的声音变化。她的动作总是轻柔而稳定,仿佛手下对待的不是顽石垒砌的土灶,而是某种有生命的、需要耐心沟通的精灵。
乐游曾暗中观察过她处理一种名为“地脉薯”的块茎灵植,此物富含土灵之气,能厚肠胃、强筋骨,但外皮坚韧,内里却娇嫩,火候稍过,便会失去那沙糯的口感,变得干硬。只见白素并不急于削皮,而是先用手掌细细感受薯块的温度与质地,随后才用一把小银刀,以一种独特的韵律削去外皮,刀刃与薯块摩擦发出极有节奏的“沙沙”声。放入鼎中炖煮时,她添柴的间隔与分量都仿佛经过精确计算,最终成品的地脉薯汤,薯块完整,用木勺轻轻一压即化,入口沙糯甘香,将土灵之气的厚重温润体现得淋漓尽致。
“此女心思之细腻,于微末处见真章,对‘火’之性的理解,近乎道矣。”一次课后,乐游与烛龙并肩立于溪边,望着正默默帮一位年迈的树精收拾灶台的白素,轻声感叹。
烛龙目光掠过白素那认真忙碌的身影,眼中流淌的时光长河微微泛起涟漪,他颔首道:“赤子之心,不染尘埃。其性如静水,能映照火之本真。” 能得到时间之主如此评价,白素的天赋可见一斑。
另一位引人注目的,则是一株杏树成精,自称杏儿的姑娘。她性情温婉如水,说话做事总是不疾不徐,脸上常带着一抹让人舒心的浅笑。她的天赋,则体现在对一切“草木”食材的性味感知上。乐游讲授的诸多灵植,无论常见与否,她只需看一眼,闻一下,甚至用手指轻轻触碰,便能大致感知其寒热温凉、主要功效,甚至能隐约察觉到其中蕴含的微弱情绪——是向阳而生的蓬勃,还是背阴处的清寂。
有一次,乐游拿出一种新采集的、连他自己都尚未完全摸清特性的“七情花”。此花花瓣七色,对应喜、怒、忧、思、悲、恐、惊七种情绪,香气复杂而混乱,直接服用极易导致心神动荡。众学子面面相觑,不敢轻易尝试。唯有杏儿,她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丛色彩斑斓的花朵,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轻颤,深深吸了一口气。片刻后,她睁开眼,眼中带着一丝明悟,轻声道:“老师,此花……香气虽杂,但其根茎处似有清苦之味,或可中和花瓣之烈。若以蜜糖缓其躁,再佐以宁神草定其魂,或许……或许能化激荡为涟漪,助人梳理情志,而非迷失其中。”
乐游闻言,眼中闪过惊喜之色。杏儿所言,竟与他凭借前世中医理论和今生对天道感悟推演出的处理方向不谋而合!这份对草木性味天生的敏锐与共情能力,堪称天赋异禀。
“草木有灵,其性通神。”烛龙评价杏儿时,语气中也带着一丝罕见的赞赏,“她能聆听草木之语,这份亲和,乃自然所钟。”
除了在厨艺上展现出的天赋,更让乐游与烛龙心生好感的,是二妖的品性。公开课并非日日举行,无课之时,大部分学子都会各自散去修炼或处理自身事务。而白素与杏儿,却常常在课后留下。她们并非刻意表现,而是自然而然地动手,将众人使用过的灶台擦拭干净,散落的柴火归整整齐,溅出的水渍擦拭掉。她们会细心地将乐游演示时使用的各类食材边角料收集起来,能用的晒干保存,不能用的则埋入土中,反哺大地。白素会默默修补被风雨吹歪的篱笆,杏儿则会用自身微薄的木灵之气,滋养缓坡上那些因众人踩踏而显得有些萎靡的青草。
她们做这些事时,神情专注而平和,仿佛这本就是她们分内之事,不邀功,不张扬。那份发自内心的纯然善意与对这片传道之地的爱护,乐游与烛龙都看在眼里。
这一日,夕阳将天空染成温暖的橘红色,学子们均已散去,缓坡上恢复了宁静。白素和杏儿正合力将最后一批清洗干净的厨具搬回谷内的小库房。乐游与烛龙站在餐馆后院的廊下,望着她们忙碌却轻快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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