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惊心动魄的初次投喂后,饕餮便如同认准了有间餐馆,每日黄昏,夕光被远山吞没,它那笼罩在扭曲黑暗中的身影便会准时出现在谷口的阴影里。
它既不强行闯入那被无形禁制守护的领域,也不曾远离,只是用那双隐藏在腋下、闪烁着不祥猩红的目光,一瞬不瞬地、带着某种近乎执拗的期盼,死死盯着厨房方向那点温暖的灯火。
巨大的口中,混合着腐蚀性与吞噬道韵的涎水不受控制地流淌,在地面上蚀刻出新的坑洼,那副集凶戾与馋涎于一体的矛盾模样,让乐游在时刻保持警惕之余,心底偶尔也会泛起一丝荒谬的、哭笑不得之感。
后土和飞诞等人对此则是如临大敌,丝毫不敢放松。后土总会寻了间隙,神色肃穆地对乐游反复叮嘱:小友,此举终究太过凶险。饕餮之性,乃天地生成,其贪其戾,铭刻于吞噬本源之中,几乎不可磨灭。今日它或因你之美食而暂敛爪牙,安于谷外,然欲望如同深渊,永难填满。来日若有一刻,你提供的食物不足以满足它那无底洞般的胃口,或是其凶性彻底压过这短暂的满足,只怕整座山谷,连同其中生灵,都要面临灭顶之灾。
飞诞更是将这份恐惧表现得淋漓尽致。他现在进出山谷,再也不敢像以往那般大大咧咧,而是宁愿耗费更多气力,远远地绕一个大圈,每次都心有余悸地朝饕餮惯常盘踞的方向飞快瞥上一眼,嘴里絮絮叨叨地念着护身咒诀,声音都带着颤:祖宗诶……活祖宗……您老人家行行好,千万守点规矩,安安稳稳吃饭就好……我这点微末道行,浑身拆零碎了,怕是连给您塞牙缝都不够看啊…… 那副谨小慎微、战战兢兢的模样,与平日里的跳脱判若两人。
乐游完全理解他们的担忧。与饕餮打交道,无异于怀抱着一颗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但他心中所谋划的,远非仅仅是暂时安抚这头凶兽。普通的投喂只能被动维持现状,如同抱薪救火,终非长久之计。
他要的,是一个能从根本上扭转局面的一劳永逸之策——以一道倾注心血、蕴含至理、堪称极致的“美食”为媒介,订立一种特殊的“契约”,不仅要暂时束缚其无边的贪婪,更要尝试唤醒那深藏于混沌凶性之下,或许连饕餮自身都未曾察觉的一丝先天灵性!
他将这个大胆到近乎狂妄的计划,命名为——无尽肉山。
顾名思义,这道菜的核心,不仅在于“量”的堆积达到一个令人瞠目的程度,更在于“质”的极致追求,以及一种蕴含大道隐喻的、象征意义上的“无穷尽”概念。乐游开始动用自己经营餐馆以来积累的所有人脉与资源。
后土娘娘听闻他的构想,沉默片刻。她没有多言,直接返回部落,以祖巫之名下达了最高级别的狩猎指令。数日后,当她再次踏足山谷时,单臂拖拽着一只如同小山丘般的“山膏”归来!那山膏尸身血气磅礴,显然生前是称霸一方的凶物。后土步履沉稳,气息悠长,将那沉重的猎物“咚”地一声放在院中,地面都为之微微一震。她拍了拍沾染些许兽毛的臂膀,那姿态举重若轻,展现出祖巫肉身力量的恐怖,看向乐游时,眼中带着一丝属于朋友的关切与对其实力的绝对信任:“此兽气血充沛,应当合用。”
飞诞也收起了往日的嬉皮笑脸,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郑重与效率。他动用了自己在洪荒三教九流中经营的所有人脉网络,日夜不停地联络相熟的羽族、妖族,收集各种富含气血、灵气充沛的珍稀兽肉。这一日,他风尘仆仆地赶回,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却又难掩兴奋。他小心翼翼地凑到乐游身边,从怀中一个贴身的储物袋里,极其郑重地取出一块约莫脸盆大小、肉质莹白如玉、隐隐散发着寒气的鱼肉。那鱼肉被封在千年玄冰之中,依旧能感受到其内蕴含的磅礴水灵生机与一丝极其淡薄却真实存在的龙威。
“老板,”飞诞的声音压得极低,指尖因紧张和珍视而微微颤抖,“这可是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用你给的的三瓶“酒”,才从北冥海那位老鲲鹏麾下的妖将手里换来的——‘横公鱼’肉!您可知道,这横公鱼生于石湖,传闻白日为鱼,夜晚化兽,其肉不仅至鲜至美,更蕴含一丝极淡的太古龙族血脉气息,寻常水火难伤,需以乌梅两颗投入方可烹煮,食之能祛除体内邪祟,稳固神魂,对抵御外魔、淬炼道心有奇效!您……您可一定要成功啊!” 他眼中充满了期盼。
甚至,连山谷外那些因餐馆名声而自发聚集起来的散修、小妖们,在隐约听闻乐游老板需要大量高品质肉类后,也纷纷自发行动起来。他们或拿出自己珍藏已久的猎获,或深入险地寻找稀有异兽,不求丰厚回报,只希望能换得乐游老板一些简单的烹饪指点,或是几份餐馆的招牌点心,以此表达对这片难得安宁之地的维护之心。
一时间,餐馆的后院几乎变成了一座真正的、散发着冲天血气和混杂灵光的“肉山”!各种奇形怪状的异兽肢体、躯干、头颅堆积在一起,猼訑、鹿蜀、山膏、彘……许多甚至连乐游都叫不出名字,只感到其中蕴含的澎湃气血与原始野性。若非他提前布置下重重隔绝与净化阵法,这股混合了百兽气息的血肉洪流,恐怕早已将方圆百里内的所有掠食者都吸引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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