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与烛龙定下朔望之约后,那尝试酿酒的念头就在也抑制不住。他将玉匣放到了厨房最阴凉的角落。玉匣中的瑶草,仿佛将一片清冷的月光凝结成了实体。
每日打烊后,喧嚣散去,山谷只余溪流与虫鸣,乐游总会不自觉地走到那玉匣前,指尖悬在莹白的草叶上方,却迟迟不敢落下。那冰凉的触感仿佛能透过空气传递过来,却丝毫压不住心底那团越烧越旺、名为“可能性”的火焰。他回想起前世参观一处用土法酿酒工艺的酒厂时见过的、那些酒坊里蒸粮、拌曲、等待发酵的画面——那酒,带着人间烟火最直接的烈性与酣畅;可眼前这洪荒的灵植是“活”的,瑶草内蕴月华清辉,楮叶送来的玉膏李饱含大地蜜糖般的醇厚,飞涎寻来的赤霞灵莓跳跃着活泼的果酸……若是以它们为材,辅以这天地间最纯净的灵机,最终会诞生出怎样一种前所未有的滋味?
“不行……”他下意识地咬住了下唇,用力摇了摇头,仿佛要将这过于大胆的念头甩出去。前世的那种土法太过粗粝,怎能用在如此钟天地灵秀的宝物之上?万一一个不慎,糟蹋了这瑶草,莫说对不起烛龙的“饭资”,便是他自己也无法原谅这等暴殄天物之举。可转念之间,另一个声音又在心底倔强地升起:他想要的是能触动心弦,引起回味,而不是单纯的“补益”,而是一种“醉”——一种能让人心尖微微发颤、眼角不自觉发热,连沉静的神魂都能跟着松弛、飘荡起来的奇妙体验啊。
这念头一旦破土,便如同院中那株老杏树的根系,在他心里盘根错节、疯狂地扎下深根。他甚至能在寂静的夜里,闭目勾勒出那想象中的“琼浆”开坛时的景象:该有瑶草清冷如月华的底韵,有玉膏李蜜糖般的甜润包裹其间,或许还得有一丝沙棠果的活泼酸意点缀,最后,是所有味道在时光作用下融合、转化后,升腾而起的那股醇厚绵长、引人微醺的暖意……
这份日渐清晰的“妄想”,自然也体现在了他日常的举动中。厨房角落里,渐渐多了一些形态各异的瓶瓶罐罐,里面或是浸泡着捣碎的果肉,或是封存着正在阴干的、带着奇异发酵气味的草叶(他私下里称之为“酒曲草”)。
这一日午后,阳光被帝休竹的叶片筛成细碎的金斑,洒在擦拭干净的青石地面上。后土带着几位巫族同伴而来。
“乐游老板,有劳先上几碗‘祝馀朏朏骨汤’,祛祛疲乏。” 后土声音温和,她在惯常的位置坐下,目光随意扫过店内,最终精准地落在了乐游那些与周遭烹饪器具格格不入的瓶罐上,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老板近来似乎颇为忙碌?这些器皿,不似平日烹炒炖煮所用。”
乐游正将一大海碗热气腾腾、汤色奶白的骨汤端过来,氤氲的热气扑在他脸上,他趁机稳了稳骤然加快的心跳。方才后土的目光扫过那些瓶罐时,他心里莫名地“咯噔”了一下——那些瓶罐里,有正在试验的“百草曲”,有混合失败、气味诡异的果汁残渣,乱七八糟地堆着,实在不像个正经餐馆厨房该有的样子。
他小心地将厚重的汤碗轻放在后土面前的帝休竹桌上,指尖下意识地在微凉的碗沿上蹭了蹭,仿佛能借此蹭掉一丝心虚,这才抬起头,脸上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尴尬,又混杂着一点压抑不住的、想要分享的期待:“道友眼力非凡,什么事都瞒不过您。确实……确实是在瞎鼓捣些不成器的东西。”他顿了顿,偷偷观察了一下后土的神色,见她眼含好奇,在等待他继续说,便打算与之分享下他的想法,没准有什么新思路呢。“就是……就是觉得,天地间的灵植,性子各有不同,有的烈,有的柔,有的甜,有的酸。若是……若是让它们在一处,在坛子里安安稳稳地‘待’上一段时日,借着天地灵气自个儿慢慢变化,会不会……会不会生出些咱们都预料不到的新奇滋味?比如……喝了之后,能让人从里到外都松快下来,暖洋洋的,像……像冬日里晒着最舒服的太阳打盹儿似的……”
越说到后面,他的声音不自觉地越低了下去,他心里打着鼓,生怕后土觉得他这想法太过“无用”,—巫族崇尚力量,淬炼肉身,沟通大地,哪会在意什么“晒太阳能般的暖烘烘滋味”?可话语既已出口,心底那份隐秘的期盼又让他忍不住抬起眼,飞快地瞄了瞄后土的神情,渴望能捕捉到一丝“有点意思”的认可。
后土静静地听着,目光落在乐游因紧张而微微绷紧的手指上,又缓缓移向他那些简陋的瓶罐,眼中若有所思。“自然转化之力……借天地灵气孕育新味……”她轻声重复着,语调平缓,“此理,倒与我巫族感悟大地生机、引导地脉流转有几分相通之处。万物生于土,归于土,其间变化,自有规律可循。”她看向乐游,眼神中多了几分认真的考量,“你所思之事,虽闻所未闻,却并非毫无根脚。洪荒广袤,奇物无穷,或许真能生出意想不到的妙品。”她微微颔首,“你若需洪荒大地上某些特定地域所产的灵果,或是蕴含特殊地脉生机之物,或可告知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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