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尚文的目光长久地流连在那张老旧的照片上,指尖划过照片中父亲周鸿图温和的笑脸,划过林清河清澈的眼睛,划过幼年赵九儿无忧无虑的笑容,最后停留在那个努力挺直腰板、表情严肃的小男孩——他自己身上。
会议室里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着他的回应。
终于,他抬起头,眼中那层冰冷的理性外壳仿佛融化了一些,露出底下复杂难言的暗流。他没有看高老,也没有看任何一位同僚,而是像在对着照片,也像是在对着空气中某个久远的幻影,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
“是的。林清河是我师兄。九儿……是我师妹。”他承认得干脆,反而让一些准备听他辩解的人一愣。
“父亲周鸿图,是我们三人的师父。他不仅是行政领导,更是我们踏入‘那个世界’的引路人。清河师兄……他是天才。真正的、百年难遇的天才。”周尚文的语气里,罕见地流露出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混合着敬畏与苦涩的情绪,“‘本源亲和’体质在他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学什么都快,感悟力强得惊人。父亲将他视为瑰宝,也视为……最理想的‘种子’。”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尤其是在听到“种子”二字时脸色骤变的王向楠和马大彪。
“那时候,管理局的前身机构,研究方向比现在……激进得多。父亲相信,异常的力量可以被解析、被转化、甚至被安全地嫁接给经过严格训练和筛选的人。他认为这将是人类应对日益复杂威胁的终极答案。清河师兄,就是他选定的、承载这份未来力量的‘初代容器’,或者说,‘母体’。”
“荒谬!”王向楠忍不住大喝一声。
“以今天的眼光看,或许是。”周尚文没有反驳,只是继续用那种平铺直叙、却暗藏惊涛骇浪的语气说着,“但当时,那是被允许的、甚至被鼓励的‘前沿探索’。项目启动了,名字很好听,‘潜能引导与适应性开发’。起初,一切顺利。师兄的力量稳步增长,父亲欢欣鼓舞。我和九儿还小,只是羡慕师兄能得到父亲全部的注意力,能接触那些神奇的‘功课’。”
他的声音逐渐低沉下去:“变化是从第三次‘深度共鸣’实验开始的。父亲说,需要更深入地‘接触本源’,才能完成力量的稳定嫁接。仪器越来越复杂,师兄待在里面的时间越来越长,出来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他开始做噩梦,说听到很多声音,说感觉‘自己在被慢慢掏空’。”
周尚文的目光投向虚空,仿佛看到了当年的场景:“我和九儿偷偷去看过他。他拉着九儿的手,让她别怕。他看着我,眼神里有困惑,有疲惫,但还努力对我笑了笑,说‘尚文,师父是为了大局,我没事’。九儿信了,她还小。但我……我看到了他手腕上实验留下的淤痕,看到了他眼底深处,连他自己可能都没察觉的恐惧。”
“第八次实验前夜,”周尚文的语速变得极其缓慢,每个字都像从冰窖里捞出来,“师兄突然找到我和九儿。他避开了所有人,把我们带到院子里那棵老槐树下——就是照片背景里那棵。他没说实验,只是摸着九儿的头,又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以后,你们要互相照顾。九儿性子倔,尚文你要多看着她点。’然后,他看着我的眼睛,很认真地说了一句当时我不太懂的话:‘尚文,记住,力量是工具,但握着工具的手,不能先被工具吞噬。’”
“第二天,第八次实验。”周尚文闭上了眼睛,片刻后睁开,里面只剩下冰封的湖面,“那是我第一次被允许在观察室旁观。父亲亲自操作。仪器启动,光芒刺眼。师兄一开始很平静,然后开始颤抖,表情痛苦。父亲在通讯器里鼓励他,说‘坚持住,就快成功了,为了未来!’”
他的声音忽然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颤抖,几乎难以捕捉:“……然后,我看到师兄的身体开始发光,不是温和的光,是那种……仿佛要从内部撕裂他的、狂暴的光。警报响了。父亲还在尝试稳住能量。师兄在透明的实验舱里,猛地转过头,他的眼睛……已经不像他了。但他透过观察窗,准确地对上了我的视线。”
周尚文停了下来,会议室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才吐出那句埋藏了数十年的、梦魇般的话语: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嘴唇开合,没有声音,但我和父亲都读懂了。他说的是——‘师父……尚文……救我!’”
死寂。
周尚文仿佛耗尽了力气,微微靠在椅背上,但背脊依旧挺直,只是脸上的血色褪尽。“父亲……犹豫了。可能只有一秒,也可能更长。他在计算强行中断的风险和可能的收获。就在那一秒里,能量彻底失控了。观察室的防爆玻璃被震出裂纹,刺眼的白光吞没了师兄……等我们能再次看清时……”
他没有说下去,但结局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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