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云裳钱庄的侧门悄无声息的开了一道缝，一个裹着厚重貂绒，戴着帷帽的身影飞快的闪了进去。
门内是一条狭窄的甬道，通向钱庄后院。
一间不起眼的房间里，烧着银炭，暖意融融，陈设简单却干净。
周放褪去了那身显眼的墨青色披风，只着一件淡蓝色白纹锦袍，更衬得他身形修长，面容如玉。
他正坐在一张花梨木小几旁，百无聊赖的翻看着一本棋谱，显然已经有些心不在焉。
门被推开，带进一丝寒气，吹歪了桌上的明烛。
赵曼春兜帽，露出一张冻得发红的脸。
初见他时有多惊艳，现在看到他时就有多愤恨。
“三小姐，你迟到了。”
赵曼春也没说话，直接伸手从贴身的内袋里掏出一个用油纸紧紧包裹的小包。
她的手抖得厉害，“我的帕子，还有那和尚的下落。”
周放这才将目光放在她掌心里，“多谢姑娘。”
他的手指修长白皙，轻轻抚摸着那个清晰无比的阳文印章痕——正是当朝丞相赵平的私印。
然后才从袖袋中取出那方叠得整齐的，角上绣着晚香玉和曼字的绢帕，递了出去。
赵曼春夺过来，看都没看就放在明烛上，火光吞噬间，帕子已燃成灰烬。
“和尚呢？”她有些急不可待的追问。
“东郊三里有个纸人铺，他现在是那里的掌柜了。”
“什么？”赵曼春有些不可置信，难道他不应该是把他绑起来送到他面前吗？
“三姑娘，名义上你还是我大嫂，我自然知道我大哥的事，是他不忠在先，我没觉得你做错。”
周放说的认真，可赵曼春却更加狐疑：“那你？”
周放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不妨直接告诉你，我和你爹没有恩怨，也没想害他，和我有仇的是他手下大人。”
赵曼春明显还没打算相信他的话。
“柳金珠她重色，几次都想跟我……”他看了一眼赵曼春，对方果然羞涩的把脸转开。
“我人微言轻的，碍着我爹的面子又不能直接去找你爹说，所以，只有私下里找她的麻烦，迫使她离我远点。”
“当真？”
“你信不信不重要，要不是被逼到这一步，我也不会想到这个办法，只是，委屈大嫂了。”
他这句大嫂叫得赵曼春浑身不自在，名义上确实是，可实际上他却拿着自己得把柄，这把柄还是男女之事。
而他现在却告诉自己是被逼无奈，居然被另一个女人胁迫。
“所以，那和尚和铺子，就当是我送给三姑娘的，也算是我的歉意。”
赵曼春有一种明明吃了亏，可还说不出口，好像被人用什么堵住了嘴。
“你最好说的是真的，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说着这么句轻飘飘的话，她便在夜色中离开。
周放走到窗边，看着赵曼春仓惶的背影被风雪吞没，脸上浮起一丝坏笑。
这个主意他早就想好了，赵曼春的事先不急，等他先好好利用这枚印章再说。
他回到桌前，从屉子里取出那张早已准备下的白地契，取出红印，盖了下去。
看着那张瞬间变得“价值连城”的假地契，周放满意的点点头。
他的目标，从来不只是吓唬一个赵曼春。
他要的，是斩断赵平的一条臂膀，让他尝尝切肤之痛。
而这条臂膀，就是赵平的钱袋子，也是曾多次对他流露出令人作呕的贪婪目光的女人——柳金珠。
这份假地契就是他替柳金珠准备的至尊大礼包。
***
几日后，城南一家颇为雅致的茶楼雅间内。
周放坐在窗前独饮。
他今日穿了一身略显陈旧的雨过天青色长衫，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郁色，眼神黯淡，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果然，没过多久，雅间的门被推开，一阵浓烈的香风先飘了进来。
柳金珠穿着一身绛紫色遍地金通袖袄，头上珠翠环绕，富态的脸上堆满了笑意，眼神热辣辣地落在周放身上。
“呀，还真是你，我老远就看见了。”她往屋里看了看，想进却又忍住了。
周放装出一副意外惊喜的模样：“原来是柳东家，怎么这么巧？快请坐。“
柳金珠忙走了进来，特意坐在他身边的位置。
“这些日子我去外地办货，走的急都没跟你打声招呼。”
“这不，昨儿才回来，我去昭和钱庄找你，苏掌柜说你好几日都没去了。”
她看着他满是愁容的俊脸，关切的问道：“可是碰上什么难事了？”
周放亲手斟了杯茶，放到她面前，眼神里掺杂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落寞和愤懑。
他偏开头，声音低沉沙哑：“多谢柳东家，不过是些许家事罢了。”
他越是这样疏离脆弱，柳金珠就越是心痒难耐。
她软语安慰，甚至还把手放在了周放的手上，周放也没躲，就任她拉着。
“周放，我对你的心意从来没变过，你要是不拿我当外人的话，就说出来，兴许真能帮上你什么。”
周放重重的叹了口气：“不瞒你说，我夹在长公主和当朝宰相中间左右不是人，都讨不到好，所以，我打算离开京城。”
“离开？你要去哪？不如跟了我……”她好像觉得自己唐突了，瞬间止住了还没出口的话。
“我还没想好，上次回家我本来是打算把我母亲的灵位请回来一起带走的，可在她的牌位夹层里发现了一个秘密。”
他站起身关上窗户，刻意压低声音：”我翻到了一张盖有丞相私印的地契，证明西郊那块许多人盯着的地已是丞相私产。”
“丞相的私产？又怎么会在你娘灵位的夹层里？”柳金珠睁大了双眼。
周放摇头：“我也不知道，所以特地去找商行的人打听过，的确是真的。”
“可是，这地契在我手上是烫手山芋，不知该怎么处理，如果卖了，别人若是问起，我说不出由来，若是……”
“在手里吗？拿出来我瞧瞧？”柳金珠压下兴奋的情绪，把他的手攥得更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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