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门已然下钥,只留侧边一道小门供紧急通行。
两旁石壁上插着的火把噼啪作响,跳跃的火光将人影拉得忽长忽短。
马儿长嘶,原地踏蹄,纵使有风吹过,飞鱼服的衣摆垂落,纹丝不动。
火光照亮萧桓冷硬的侧脸轮廓,那双眸子比秋夜更寒,映不出半点光亮。
他并未立刻回答,只是目光沉沉的落在容珩脸上,那审视的意味,如同在看诏狱里的囚犯。
这沉默的压迫感,让周遭的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守门的兵士早已屏息垂首,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唯有远处隐约传来的更梆声。
“容公子这般理直气壮,看来,是想抗旨?”
轻飘飘几个字,不仅能定罪,还能要命。
“抗旨?”
容珩像是被这个词点燃,那股正勉强压着的火腾然而起,言辞不善。
“萧指挥使这顶帽子扣得可真顺手,我父王病危,心急如焚,夜不能寐,出城透口气便是抗旨?”
“那你锦衣卫日夜监视质子府,又算是什么?”
萧桓就是故意气人,毕竟这种明目张胆,师出有名的机会可不多。
“护卫安全罢了。”
俊美的脸上还露出一抹欠揍的笑意。
“倒是质子如此激动,是真思亲心切,还是……另有所图?”
“你——!”
容珩气极,少年人的血气猛地冲上头顶,又往前垮了一大步,差点就贴在对方脸上,声音因愤怒而压得更低。
“你如此尽心尽责,究竟是为了陛下尽忠,还是因着某些不可告人的私心?”
“比如……见不得旁人得了殿下些许不同的看待?”
笑容在萧桓的脸上逐渐消失,没想到这么快就被看出来了。
他盯着那双冒火的眸子,硬生生将容珩逼退一步。
“容珩,”声音里充满警告。
“注意你的身份,妄测圣意,非议上官,就凭你刚才的话,我就可以拿你下诏狱勘问,届时恐怕殿下也救不了你。”
“我的身份?我自然记得清清楚楚!一个仰人鼻息的质子罢了!”
容珩冷笑连连,彻底豁出去般。
“不比你萧大人,天子近臣,权势显赫。”
“只是不知,这般忠臣,夜深人静拦在此处,究竟是忠了主君,还是……泄了私愤?”
两人目光在空中碰撞,一个冰寒刺骨,一个怨毒阴戾。
萧桓突然笑了,那笑容里藏着你能把我怎么样的表情,他的手指挑起容珩腰间一块异形墨玉仔细端详。
“就算我是泄私愤,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容珩退后两步,一把挥开他的手,因气愤脸更加红。
“原来,萧指挥使并非磊落之人,心思竟与我一般,你说我要是告诉殿下,她会怎么罚你?”
夜风突然猛然间吹过,扬起的尘土和树叶迷了众人的眼。
也不知萧桓是什么时候出手的,他用力抓住容珩衣领,让他有些透不过气。
“那你说,那日公主宿在你府里,我若说你强留,你猜陛下会怎么做?”
身后的巫伯见状想上来劝,可终究是插不上半句嘴,只能站在后面干着急。
火把的光芒在夜风中摇曳,将这场对峙照得如同戏台,危险而寂静。
就在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从旁边临街酒楼二楼的窗口飘了下来:
“嚯!这大半夜的,西城门这么热闹?萧指挥使这是……唱夜审潘洪呢?”
“还是容质子要演匹马出逃?本世子这酒喝得值,竟还能附赠一场大戏!”
这声音来的太过突兀,又带着十足的玩味和看戏的惬意。
萧桓和容珩皆是脸色一沉,同时循声望去。
只见谢然一身扎眼的绛紫锦袍,松松垮垮地倚在雕花窗栏上。
一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还拎着个酒壶,正俯视着楼下。
桃花眼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兴味盎然,好像楼下不是一场凶险的对峙,而是专程演给他看的堂会。
“谢世子。”
萧桓的声音比方才更冷三分,带着逐客令般的意味。
“锦衣卫办案,请你离去。”
“办案?”
谢然像是听到了什么极有趣的话,噗嗤笑出声,他甚至还晃了晃酒壶。
“萧指挥使,您这办的什么案啊?是办案还是……专门堵人呢?”
“人家也没说跑啊,你这穷追不舍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萧大人不近女色是为他。”
“你!”
这次两人倒是异口同声,一致对外。
可楼上那位根本无视,反而句句带刺,专往尴尬处戳:
“还是说,这京城里,但凡是跟……嗯……某些贵人沾点边的人和事,就都归您萧指挥使亲自管了?”
话语里的暗示,比容珩方才更加露骨刁钻。
容珩脸色难看地别开脸,不欲被这搅屎棍看了笑话,却又因他话里话外挤兑萧桓而觉得一丝扭曲的快意。
“谢世子是怀疑本官办差不利,还是质疑皇上的话?你们是觉得我锦衣卫无事可做,故意找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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