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后的皇家西苑，空气里还带着雨后泥土的凉润气息。
青石板路湿漉漉的，几株早开的菊花点缀着开阔的琼林苑草地。
光顺着树叶映下来，洒在新科进士们的簇新青袍上。
这场琼林恩宴是特意为此而设，受邀在列的也都是朝中三品以上大员及其家眷们。
直到云煜踏青而来，场面终于开始肃静下来，众臣行礼，就坐。
内阁之首丞相赵平，端着酒杯起身，笑容温和谦恭。
“陛下，今科英才济济，皆为人中之龙，实乃我朝之幸啊。”
皇帝点头，满面春风，派头十足的样子哪有一点的脆弱？
“赵相所言甚是，朕看这些年轻人，皆是国之栋梁，日后当好生调教才是。”
周炳荣赶紧起身行礼。
“陛下所言甚是，科举重才重德，相信日后在赵相的带领下定会为我大晟朝助力。”
“嗯，定远侯说的不错。”
云煜也端起酒杯，绕过席面走到几个恭立的学子身旁。
“朕瞧着他们模样俊朗，仪表不凡，赵相若是有意，不妨借此良机，替女儿们相看相看？”
赵平手捻须髯连连摆手。
“陛下说笑了，老臣岂敢僭越。”
“此等琼林俊彦，自然是为皇室公主，宗室贵女们准备的良配，老臣家中粗陋，不敢妄想。”
席间众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一旁的昭宁公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都明白彼此心里所想。
云昭就跟没事人一样，就当没听见，自顾自的吃着眼前美食。
就连她身边的秦澜都是充耳未闻，一脸的不在意。
就在大家口耳相交，相谈甚欢时，太监的通传声在远处响起。
“荣安大长公主殿下驾到——！”
所有人的立刻让路，往来处望去。
引路的太监身后跟着一位面容端肃，穿着华丽的老妇人。
头顶赤金点翠嵌宝金冠，身着深青色织金云凤纹大衫，在宫人簇拥下缓缓行来。
身侧搀扶着的少女，身着鹅黄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眉眼灵动，顾盼生辉，此刻正好奇的东张西望。
落后半步跟着一位身身着暗红麒麟补服，面容俊朗却透着与年纪不符的阴郁沉稳，直视地面，面无表情。
云煜赶紧携众臣行礼，“皇祖母一路辛苦，快请上座。”
“姑祖母！可算等到您了，路上颠簸，累着了吧？”
云昭分开人群，亲热的上前扶住她的手臂，“来，这边坐。”
荣安还没说话，黄衫少女先探出头。
“皇姐这般想念祖母，怎的不见亲自去接？”
“云萝，不许胡说。”
荣安出言制止，语调中却满是宠溺。
“今天是皇家御宴，你要守规矩，知道吗？”
云萝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率先往席位走去。
荣安大长公主拍拍云昭的手。
“昭宁有心了，本宫这把老骨头，还撑得住。”
“云霆见过陛下，皇姐。”
那个阴郁的少年躬身行礼，表现得体。
繁琐复杂的礼制后，云煜终于端起酒杯。
“皇祖母，今日设宴为迎您回宫。”
“其次是替金科学子们和朝中贵女创造机会，说不定也能促成几段良缘。”
荣安满意的点点头。
“多少年也没这么办过了，你们继续，本宫带着他们看看热闹。”
勋贵们的亲眷闻言纷纷在底下议论。
“你们说大长公主此番回京，又赶上琼林宴，难不成是要借机替郡主选婿？”
“何止郡主，听闻云霆公子也尚未婚配呢。”
“哎！你们说什么呢，金科三甲就算要婚配，也是当朝昭宁长公主先选，没选中的才能配给别人吧？”
说话间还往云昭身上看了看。
“昭宁公主？她那位驸马死的有多惨你们是知道的......今年也不知谁是下一个倒霉蛋了。”
“嘘！严夫人，你是活够了吗？这些事心知肚明就好，可千万不能传出去。”
“别说了，别说了，当心祸从口出。”
这些人的背后闲话都一字不落的传到云昭耳中，可她连个眼神都没给。
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怕才懂得收敛，怕才能震慑野心。
秋阳透过锦棚的薄纱，暖融融地洒在铺着软垫的座椅上。
云昭亲手为荣安大长公主斟了一杯温热的菊花茶，递到她手中。
“姑祖母，这趟回京，就不走了吧？住在京里，昭宁也好时时侍奉您膝下，尽尽孝道。”
荣安接过，暖意传到手心。
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慈爱的笑容。
“我都这把年纪了，就算不走了，还能管得了你多久？你这丫头，身边缺个能真心实意管着你，疼着你的人。”
语气嗔怪，却满是疼惜。
云昭顺势将头轻轻靠在荣安肩头，像小时候撒娇一样。
“姑祖母的气色，比我还好呢！您定能活个百年，长长久久的管着我。”
“呸呸呸！”
荣安被她逗得捧腹大笑，笑得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佯怒地轻拍了下她的手臂。
“活成个老妖怪有什么好？尽胡说！”
“皇姐惯会哄人，难怪祖母一直记挂你，哼，祖母，您偏心。”
云萝正吃着手里的栗子糕，突然插进这么一句话。
“哎，这古灵精怪的丫头，性子和你倒是像，也是给我宠坏了。”
老太太言语间都是宠溺。
云萝是云昭的妹妹，两人母亲是姐妹，云昭生母敦肃皇后性格温良和顺，被陷害致死。
年幼的云昭亲眼看着她娘暴毙，荣安看中敦肃，可怜她年幼丧母，因此养在自己膝下。
云萝自小和她玩在一起，让失去双亲的云昭重新得到温暖。
直到荣安大长公主身子总是不适，太医建议搬去行宫居住调养，这一去就是七年，如今回来云昭当然开心。
荣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昭宁啊，你和赵砚那孩子的事，我也听说了，但都过去这么久了，你也该替自己打算打算。”
云昭一听从她肩上抬起头，看向荣安，眼神里满是落寞。
“姑祖母，您不问我，也不怪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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