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丈魂魄的异常消散,如同投入滚油中的一滴冰水,在黑山乡已然紧绷的神经上炸开了锅。
消息像带着翅膀的瘟疫,迅速传遍了乡里的每一个角落。先前被安民告示和李三石过往信誉勉强压制的恐慌,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死亡,对于这个时代的生灵而言,并非终结,而是另一种形态的开端,轮回转世是根植于灵魂深处的信仰和最终慰藉。如今,这最后的慰藉被玄冥鬼王无情掐灭,带来的绝望远胜于刀兵之灾。
土地庙前,聚集起了越来越多惶恐的乡民,他们望着匾额上那虽然黯淡却依旧存在的噬魂烙印,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与茫然。哭泣声、祈祷声、绝望的质问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令人心烦意乱的嘈杂。
“土地爷!救救我们啊!死了连鬼都做不成吗?”
“俺爹一辈子老实巴交,怎么就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这债券……这债券是不是真的触怒天神了?”
恐慌开始转向质疑,质疑的对象直指引发这一切的源头——“香火债券”以及它的发起者。
庙内,气氛同样凝重。石敢当灵体受损,被迫陷入沉眠,在李三石神力的温养下缓慢恢复,暂时无法提供助力。牛大马二带着鬼差队伍竭力维持着庙外的秩序,但面对乡民们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他们的安抚显得苍白无力。
白辰快速处理着各方汇集来的坏消息:除了王老丈,乡里另外两个弥留之际的老人,其魂魄也出现了同样凝聚不稳、缓慢消散的迹象;部分意志不坚定的妖族开始躁动,私下议论是否应该离开这块“被诅咒”的土地;甚至一些最早认购债券的小宗门代表,也通过隐秘渠道发来讯息,语气焦灼地询问情况,隐晦地提及“风险”二字。
内忧外患,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玄冥鬼王甚至无需动用大军,仅仅是通过中断这最基本的轮回“服务”,便几乎要将黑山乡从内部瓦解。
李三石站在后殿窗边,看着庙前黑压压的人群和那一张张绝望的脸,拳头悄然握紧。苏离儿站在他身侧,绝美的容颜上覆盖着一层寒霜,但眼神依旧清明锐利,大脑在飞速运转,分析着当前绝境中的每一丝可能。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白辰汇总完情报,声音带着一丝沙哑,“鬼王此举,攻心为上。若不能尽快解决亡魂归宿问题,民心溃散只在旦夕之间。届时,莫说债券,便是黑山乡的根基,亦将动摇。”
他看向李三石和苏离儿:“是否……先暂行妥协?暂缓债券,虚与委蛇,争取时间……”
“妥协换来的不会是时间,只会是得寸进尺的吞并。”李三石斩钉截铁地打断,他转过身,目光扫过白辰,最终落在苏离儿脸上,“我们之前判断,他怕了。现在,我更加确信这一点。”
他走到桌前,手指点着虚空,仿佛在勾勒无形的蓝图:“你们想想,他为何不直接派大军压境?固然有规则限制,但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感受到了威胁!不是武力威胁,而是‘香火债券’所代表的,一种可能重新定义权力和资源分配模式的威胁!他害怕这种模式扩散,动摇他赖以生存的垄断根基——轮回权!”
苏离儿眼中精光一闪,接过了李三石的话头,她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性:“李土地所言极是。玄冥鬼王将轮回视为不可触碰的禁脔,视为维持其统治的神权基石。但在他眼中是神权,在我们眼中……”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或许,可以是一种‘资源’,一种‘公共服务’,甚至是一种……‘资产’。”
“资产?”白辰愕然,连旁边的牛大马二都瞪大了眼睛,觉得苏离儿是不是被压力逼疯了。
“没错,资产!”苏离儿越说思路越清晰,她在殿内踱步,语速加快,“你们看,轮回的本质是什么?是魂魄的转移、净化与再分配。这个过程需要能量(幽冥之气)、需要通道(轮回井、黄泉路)、需要管理(判官、鬼差)。这像什么?”
她看向李三石,李三石若有所思,缓缓接口:“像……一个庞大的、垄断性的公共服务系统?或者说,一个涉及生死的基础设施网络?”
“对!就是基础设施!”苏离儿猛地一击掌,脸上焕发出一种洞察本质的光彩,“就如同我们的道路网、矿场一样!只不过它服务的对象是魂魄,提供的产品是‘转世机会’!玄冥鬼王,就是这个基础设施网络的唯一运营商,凭借垄断地位,收取着高昂的‘过路费’(香火愿力、魂魄能量),甚至拥有随意断网的权力!”
这个比喻石破天惊,将神秘莫测的轮回法则,瞬间拉到了与修路开矿同等务实、可分析的层面!
白辰倒吸一口凉气,感觉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在眼前打开。牛大马二张大了嘴,脑子有点转不过弯。
苏离儿继续她的“疯狂”推论:“既然它是基础设施,那么它就可以被评估、被优化、被投资!如果我们能打破他的垄断,或者哪怕只是参与进去,优化其效率,降低其‘运营成本’,那么这本身就能产生巨大的价值!这份价值,远比我们卖矿石、修路要庞大和稳定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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