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静起草的那份报告,用最工整的钢笔字誊写,装进印着红星机械厂抬头的牛皮纸信封,以加急文件的形式送到了市委、市政府和市工业局。
宋卫国亲自骑着摩托车去送的,回来时还带着一丝期待:“市委收发室的老张说,最近正好在开经济工作会议,咱们这报告送得正是时候。”
然而,两天过去了。
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音。
“我再打电话问问。”陈静第三天上午拿起电话,拨通了市工业局办公室。
“您好,我是红星机械厂办公室,想询问一下我们前天报送的加急文件......”
“领导在开会。”对方不等她说完就挂了电话。
陈静抿了抿嘴,又拨通市政府值班室。
“文件已收到,正在按程序处理,请耐心等待。”这次客气了些,但依然是标准答复。
最后打到市委政策研究室,接电话的干事语气更加谨慎:“这个...文件已经呈报上去了,具体什么时候有回复,我们也不清楚。”
陈静放下电话,看向一直等在旁边的林凡和宋卫国。
“都一个口径。”她轻轻摇头,“看来,王副局长背后的力量发挥了作用,把我们的求救信号按下去了。”
宋卫国一拳砸在墙上:“他妈的!这是要把我们往死里逼啊!”
“冷静。”林凡声音平稳,但握紧的拳头暴露了他的内心,“他们能压住上面的声音,但压不住市场,压不住人心。”
确实,质量监督局的人迟迟不来,但“红星厂产品有质量问题”的谣言却在市场上悄悄蔓延。
中午,销售科长老张满头大汗地跑进来:“厂长,坏了!江苏那个谈好的订单,刚才来电话说‘需要再考虑考虑’!”
“山东的老客户也来电话,”另一个业务员跟进来说,“语气委婉得很,问我们近期产品质量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稳定。”
宋卫国气得在车间里直转圈,对着机床骂娘:“我们的液压件用了这么多年,哪一次出过问题?现在倒好,一个莫须有的举报,就把我们名声搞臭了!”
林凡却更加冷静。他把供销科的人叫到跟前:
“不能等谣言自己消失。你们分成两组,带着加严检验的报告和样品,上门去拜访那些犹豫的客户。不要解释,不要辩解,直接把数据给他们看,把样品给他们检测。”
老张有些犹豫:“厂长,这...有用吗?人家要是不见我们呢?”
“那就等到他们见为止。”林凡目光坚定,“记住,用事实和数据说话。我们红星厂的产品,经得起任何检验。”
另一方面,宋卫国通过私人关系联系的几个“资金拆借”的掮客,陆续有了回音。
第一个来的自称老周,穿着花衬衫,手指上戴着一个硕大的金戒指。
“林厂长,久仰大名啊!”老周大大咧咧地在林凡对面坐下,翘起二郎腿,“听说你们厂最近遇到点困难?”
林凡不动声色:“周转上确实有点紧张。”
老周嘿嘿一笑,伸出两个手指:“短期拆借,月息两毛。一百万,一个月后还一百二十万。”
旁边的宋卫国倒吸一口冷气:“月息百分之二十?你这比旧社会的高利贷还狠!”
“宋副厂长,话不能这么说。”老周皮笑肉不笑,“现在这形势,谁敢借钱给你们红星厂?我这是冒着天大的风险啊!”
林凡平静地问:“抵押条件呢?”
“厂里的设备、地皮,最好还有林厂长你个人做无限责任担保。”老周说得轻描淡写。
宋卫国猛地站起来:“你这是要我们倾家荡产啊!”
送走老周后,宋卫国把对方的名片狠狠摔在桌上:“这他娘的是饮鸩止渴!真答应了,咱们厂就算不死,也得被扒掉一层皮!”
林凡沉默地看着窗外。他何尝不知道这是饮鸩止渴?但现在的红星厂,就像沙漠里快渴死的人,明知有毒,也忍不住想尝一口。
“还有其他路子吗?”他问。
宋卫国叹了口气:“还有一个,是我老战友介绍的,说是正规些,但利息也要月息一毛五,而且要固定资产抵押。”
正说着,电话响了。是远在南方的孙海民打来的。
“厂长,找到货了!”孙海民的声音在长途电话里有些失真,但兴奋之情不减,“南边一个贸易公司手里有二十吨符合要求的特种钢!”
林凡精神一振:“价格呢?”
那边沉默了一下,然后报出一个数字:“比计划内高了百分之八十!而且要现款,不赊账。”
百分之八十!林凡的心抽紧了一下。这意味着生产成本将急剧飙升,红星厂原本就不丰厚的利润将被彻底吞噬,甚至可能亏损。
“对方可靠吗?”林凡问。
“是个私人公司,不太理会上面的那些条条框框。但就要现钱,一天都不能拖。”
林凡当机立断:“让他先稳住对方,我们这边尽快筹钱。”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