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带着与一纺机初步达成合作意向的消息,连夜坐硬座火车赶回了红星厂。尽管旅途疲惫,但他眼中闪烁的光芒却比车厢顶昏暗的灯光还要亮。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在他踏进厂门的那一刻就迅速传遍了全厂的每个角落。原本被十万订单和苛刻标准压得有些喘不过气的工人们,先是惊愕,随即炸开了锅。
“听说了吗?林厂长要跟省里的一纺机联营了!”
“一纺机?那个万人大厂?我的老天爷,真的假的?”
“那还有假?林厂长亲自从省城带回来的消息!”
“要是真能成,咱们是不是也能用上那些大厂的先进设备了?”
“想得美!不过,至少订单能分出去一部分,咱们压力能小点吧?”
“也是……眼下这港商的考察,才是真要紧啊……”
议论声中,原本沉重的压力似乎被分流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兴奋、期待与更深层次紧张的复杂情绪。和省里的大厂联营?这在过去,是红星厂这些“地方部队”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林厂长竟然真的去谈了,还有了眉目!这无疑给处于困境中的红星厂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然而,林凡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沉浸在初步的喜悦中。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与一纺机的联营是远水,港商郑老板的考察才是近火,是决定生死的第一道,也是最直接的一道关卡。这道关卡过不去,一切未来的蓝图都是空中楼阁,红星厂可能立刻就要面临生存危机。
厂长办公室里,烟雾缭绕,几乎让人看不清对面人的脸。宋卫国、老李、陈静,以及几个主要车间的主任都在,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连续熬夜的疲惫,眼里的血丝清晰可见,但眼神却格外的专注,紧紧盯着坐在主位上的林凡。
“老宋,”林凡的声音因为缺觉和说话过多而有些沙哑,但目光锐利如刀,直接切入主题,“内部挖潜和人员培训,最后确认一遍!我要最准确的数字,不要大概可能!”
宋卫国猛吸了一口手里快要燃尽的烟,然后重重按灭在满是烟蒂的烟灰缸里,翻开了那个边缘已经磨损卷边的笔记本,清了清沙哑的嗓子:“能抽调的熟练工,各个车间筛了又筛,最后定了九个,已经全部补充到连接器车间,跟着王师傅他们边干边学,熟悉新工艺。子弟培训班,第一期二十三人,进行了为期十天,每天十二小时的强化培训,基本操作规程算是勉强掌握了,但独立顶岗还差得远,手不稳,经验更是没有。现在暂时安排他们做物料传递、清洁和简单的辅助工作,算是见习。”
他顿了顿,报出最关键的数据:“目前连接器车间实行三班倒,人歇机器不歇,极限状态下,日产能大概能提到两千二百个左右。但是,良品率……”他皱紧了眉头,叹了口气,“良品率还是在百分之八十五上下波动,最好的一批到过八十八,最差的一批掉到过八十二。不稳定啊!”
百分之八十五的良品率,对于港商近乎苛刻的高标准来说,显然是不够看的。这个数字像一块石头,压在每个人心头。
林凡脸色不变,目光转向老李:“设备改造呢?有什么实质性进展?哪怕一点点也好。”
老李用粗糙的大手用力搓了把脸,仿佛想把疲惫搓走,他眼袋深重,声音带着无奈:“冲床那边,加装了老王头带着人琢磨出来的辅助定位装置,算是个土办法,效果有点,精度波动范围小了点,但提升……有限。注塑机的温控系统,我们实在是没辙了,那玩意儿是核心,电路板和控制单元咱们碰都不敢碰,一动就可能彻底趴窝。只能在操作上想办法,让经验最丰富的老师傅凭手感手动微调,尽量保持温度稳定。厂长,”他抬起头,看着林凡,语气沉重,“这真的已经是咱们能做到的极限了,底子就这样,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林凡沉默地点点头。他理解,家里的这些老伙计们已经尽了最大努力,是在用几十年的经验和一股不服输的责任心,拼命弥补着设备上先天不足的鸿沟。他没有责备,责备解决不了问题。
他看向一直冷静记录着的陈静:“静姐,厂容厂貌,卫生,还有明天的接待流程,准备得怎么样?细节决定成败。”
陈静放下笔,坐直身体,语调清晰而干练:“厂区主要道路和连接器车间外部卫生,已经发动科室人员和不当班的工人彻底打扫过两遍,确保无杂物、无积水。车间内部,要求当班工人必须随时保持工作台面整洁,所有工具定置摆放;成品、半成品、废料分区明确,标识清晰。欢迎横幅已经准备好,内容是‘热烈欢迎香港郑氏集团莅临红星厂考察指导’,会议室简单布置过,准备了茶水,以及我们厂的介绍资料和精选的产品样品。接待流程我拟了个草案,包括门口迎接、会议室简要介绍、车间参观、产品质量现场抽检、最后回到会议室答疑。”她将几张写得工工整整的纸递给林凡,“您过目,看还有没有需要补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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