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星厂的车间里,机床轰鸣声和零件碰撞声交织在一起,技术组围着新画的图纸争论得面红耳赤,仓库外卡车正忙着装卸从外地调来的元件,所有人都在跟时间赛跑,赶制新一代 HiFi 收录机的样机。可车间外的世界,早已被宏声电子的广告铺天盖地地淹没。
省电视台黄金时段的新闻刚结束,屏幕上瞬间切换到色彩鲜亮的画面:穿着喇叭裤、烫着爆炸头的模特随着迪斯科音乐扭动,手里举着银灰色的宏声 “天王星” 收录机,镜头特写怼在机身的 “国际设计” 标识上,画外音嘶吼着:“震撼低音!国际品味!宏声‘天王星’,领导视听新潮流!”
这广告一天重播八遍,连厂区食堂里的电视都在放。工人们端着饭盒,看着屏幕上的模特,有人忍不住嘀咕:“这宏声真舍得砸钱,咱们厂啥时候也能上回电视?”
不止电视,省报头版下方、《大众电影》杂志插页,全是宏声的整版彩色广告,“国际技术”“顶级音效” 的字眼用加粗黑体印得格外醒目。这种密集的广告轰炸,很快就显了效果...... 红星厂的销售科,最近电话快被打爆了,但打来的不是订单,而是犹豫的渠道商。
“林厂长,不是我不帮你,” 地区供销社的李主任在电话里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无奈,“昨天我去供销社转了圈,老百姓进门就问‘有没有宏声天王星’,连看都不看你们红星的样机。你说这事儿……”
林凡握着话筒,指节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语气却很平静:“李主任,谢谢您跟我说实话。广告能吸引人,但老百姓买收录机是用的,不是摆着看的。您再等半个月,等我们的新机出来,我让技术组带着样机去您那儿,咱们现场比一比音质,比一比耐用性。”
挂了电话,林凡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忙碌的工人,眉头微微皱起。他早就料到宏声会用广告轰炸这招,宏声背靠外资,资金链比红星粗得多,硬拼广告投入,纯属以卵击石。但他心里早有算盘:这场仗,不能在广告上打,要在 “声音” 本身上下功夫。
“陈静,你现在带两个技术最好的师傅,去一趟城西百货。” 林凡转身对着刚走进办公室的销售科长陈静说,“王经理那边说最近进的红星样机没人问,你让师傅现场拆开机子,跟宏声的样机比零件、比线路,再放两首曲子让顾客听,把咱们的散热优势讲透。”
陈静点点头,掏出笔记本快速记下:“我这就去!对了林厂长,张强那边反馈,说公园和文化宫的‘音乐欣赏会’效果不错,昨天有个老教授听了《梁祝》,当场就订了两台。”
林凡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让张强再加把劲,多找些懂音乐的人来听。告诉销售们,别光说参数,就让顾客自己听......听小提琴的泛音亮不亮,听民歌的人声透不透,跟宏声那光会轰隆隆响的低音比,高下立见。”
另一边,张强正带着两个销售人员,在纺织厂的宿舍区搭临时展台。一张折叠桌上摆着两台收录机,左边是红星 HiFi,右边是借来的宏声 “天王星”。几个下班的女工围过来看热闹,张强立刻笑着递上耳机:“大姐,您戴上听听,这是咱们红星的,放的是《茉莉花》,您听听这嗓子多清亮。”
女工戴上耳机,眼睛瞬间亮了:“哎?这跟我家那台不一样啊,没那么吵,听得真清楚!”
“您再听听这个。” 张强又把耳机换到宏声样机上,同样放《茉莉花》,声音刚出来就透着股闷劲儿,高音还带着点刺耳的失真。女工皱着眉摘了耳机:“这不行啊,听久了耳朵疼!”
“可不是嘛。” 张强顺势说道,“宏声那广告说得好听,但它里面的散热片薄了一半,听半小时机身就发烫,时间长了元件容易烧。咱们红星的散热片是加厚的,连续听一下午都不热,耐用着呢!”
这话引来了更多人围观,有懂行的老工人凑过来,指着两台机器的后盖:“我看看…… 哟,红星这线路板焊得真整齐,宏声这焊点都歪歪扭扭的,难怪容易坏!”
口碑就这样一点点传开,但林凡没敢放松..... 他从售后组那里收到了更重要的消息:有客户反映,宏声 “天王星” 用了不到一个月,就出现了机身过热、按键失灵的问题,甚至有一台因为散热不良,内部元件烧了,宏声那边怕事情闹大,赶紧给客户赔了台新机,还让客户签了保密协议。
“告诉售后组,要是遇到宏声的用户来咨询问题,别推辞,也别诋毁人家。” 林凡在会议上对众人说,“就客观分析问题,比如告诉他们‘可能是散热设计的问题,长时间使用记得停机降温’,顺便提一句咱们红星的散热优势。做生意得讲规矩,赢要赢得堂堂正正。”
这场 “声波暗战”,没有电视上的喧嚣,却在车间里、展台上、宿舍区里悄悄打响。宏声靠着广告占据了市场的 “声量”,货架上摆得满满当当,可红星靠着实打实的音质和耐用性,在消费者心里慢慢扎了根......百货公司的样机前,开始有顾客主动要求 “听听红星的”;供销社的订单虽然没暴涨,但退货率几乎为零;甚至有音响发烧友专门找到厂里,想提前预订新一代的样机。
市场暂时陷入了僵持,但林凡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他抽屉里锁着新一代收录机的最终设计图,上面标注着 “双声道立体声”“可拆卸电池”“防磁抗干扰” 等新功能,这才是打破僵局的关键砝码。
“再加快点进度,” 林凡在技术组的会议上,敲了敲设计图,“宏声的广告能吸引一时,咱们的产品,要留住顾客一辈子。”
窗外,省电视台的宏声广告还在播放,迪斯科的音乐隔着玻璃传进来,却再也激不起厂里人的焦虑 —— 每个人都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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