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新闻截图，陆振邦那张脸还在笑。他说“救市”，可我知道这哪是救，这是趁人病要人命。
五年前我们布局地产，是因为那时候市场稳，现金流好，能反哺文创和公益项目。但现在不一样了。江城的烂尾楼、临安的空盘、广南的降薪令，全都在告诉我一件事——有人在系统性地压垮中小房企，然后低价吃进资产。而我手里的那张借条，可能就是二十年前埋下的第一颗雷。
不能再等了。
我拿起电话：“让财务总监十分钟后到我办公室，带上近三年所有地产项目的评估报告。”
八分钟后，他来了，手里抱着一叠文件，眉头皱着。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最近公司账面压力不小，突然叫他来谈地产资产，肯定不是好事。
我把屏幕转向他：“你先看这个。”是他昨天提交的风险简报。我指着其中一组数据，“法拍房数量三个月涨了三倍，银行抽贷率翻了一番，合作方有六家已经发不出工资。这不是个别现象，是整个链条在断。”
他低头翻报告，语气谨慎：“这些我们都看到了。但直接抛售？现在出手，价格至少打七折。资本市场会怎么看？投资人会不会觉得我们不看好未来？”
“他们早就不看好未来了。”我打断他，“你看上周那几家合作企业，谁还在签新项目？大家都在缩。我们不卖，别人也会逼我们卖。区别是，现在是我们自己定价格，一个月后，就是别人来定价。”
他没说话，手指敲着桌面。
我打开另一个文档，是调研团队拍的照片：一个售楼处门口贴着退房公告，另一张是业主举着横幅站在工地前。还有银行内部流出的资金冻结名单，上面赫然有两家我们的合作方。
“这不是周期回调。”我说，“这是围猎。有人在制造恐慌，逼大家低价交出资产。如果我们还守着这些项目，等到资金链真断了，连卖的机会都没有。”
他抬起头：“你要全部清掉？”
“不。”我点开一张地图，“优先处理三四线城市的库存项目，去化慢，回款周期长。一线城市的优质地块保留，但也要做好预案。我需要你在三天内拿出分阶段退出计划，第一轮挂牌必须在七天内完成。”
他愣了一下：“这么快？”
“越快越好。”我说，“动作慢了，消息传出去，市场更不敢接盘。我们要赶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先把最危险的部分甩出去。”
他咬了下嘴唇：“评级机构那边……”
“让他们降级。”我直接说，“短期评级下滑我能扛。但如果因为舍不得眼前这点利润，最后把整个公司拖进泥潭，那才是真崩盘。”
他看着我，终于点头：“行。我回去马上组专项小组，今晚就出初步方案。”
两小时后，他带着模型再来。表格列得很细：哪些项目优先挂、预估成交周期、资金回笼节奏、对季度报表的影响测算。还算可控。
“董事会那边……”他迟疑。
“今天下午就开。”我说，“你准备材料，重点讲三点：一是市场真实情况，二是我们的应对逻辑，三是资金用途。我要让所有人知道，这不是撤退，是转移战场。”
会议室里坐满了人。
非执行董事老刘第一个开口：“地产三年贡献四十七个点的利润，你现在说砍就砍？是不是太冲动了？”
旁边有人附和：“是不是上次颁奖之后心态变了？想搞什么轻资产转型？”
我没急着反驳。打开投影，放出调研视频。画面里，一个销售坐在空荡荡的售楼处刷手机，镜头扫过，整层楼只有他一个人。接着是另一段，购房者集体退订，签字时手都在抖。
“这不是心态问题。”我说，“是现实问题。你们以为我们在做房地产？其实我们只是被绑在房地产上的科技公司。现在绳子快断了，要么主动跳下来，要么等着摔死。”
有人冷笑：“说得吓人。可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不是正常调整？”
我调出一张图：“恒坤集团过去九十天拿下七块地，全是停工项目。他们的收购价，平均低于市场评估值百分之三十八。钱从哪来？银行为什么愿意给他们放贷？而我们的合作方申请贷款，却被拒了三次。”
我顿了顿：“更巧的是，这些地块，全是我们生态圈里的配套住宅项目。他们一边收地，一边放话‘中小房企没有未来’。这话听着像分析，其实是恐吓。目的就是让大家不敢买、不敢投、不敢动。”
会议室安静了几秒。
“所以你是说……有人在针对我们？”年轻董事小林问。
“不是针对我。”我说，“是针对整个生态。我们做得越大，链条越长，就越容易被人当成猎物。现在卖，是我们自己选时机。再拖一个月，就是被逼清仓。”
财务总监接过话，讲了退出节奏和资金安排。我说这笔钱不会闲着，一部分用于长租公寓试点，一部分投入无障碍产品研发。这些都是抗周期业务，不受楼市波动影响。
两位年轻董事开始支持。老刘还是摇头：“可这样等于放弃了原有优势。”
“优势不是靠死守换来的。”我说，“是靠活着才能继续赢。今天我们可以选择怎么卖，明天可能就连卖的权利都没有。”
投票前，我最后说了一句：“各位都记得公司最早那句口号吧？‘做难而正确的事’。现在就是时候了。”
表决通过。
散会后，老刘走过来说：“你今天踩了太多人的利益红线，后面不会太平。”
我没回应。回到办公室，打开电脑，调出首批挂牌清单。看了一遍，在其中一个项目上点了删除。那是块被竞争对手盯了很久的地，我知道他们巴不得我们赶紧甩卖。我不卖这块，就是要让他们猜。
我在本子上写了一行字：真正的安全，不是守住资产，而是掌控节奏。
合上本子，我打开“旧账”文件夹，新建了一个子目录，命名为“行动记录”。把今天的董事会纪要拖了进去。
屏幕亮着，光标停在文件夹名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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