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口还抵在太阳穴上，我的手指却没从幼苗的光影上挪开。光顺着指尖爬上来，像电流，又像体温。我咬了一下舌尖，嘴里有了血腥味。疼。这说明我还活着，不是数据，不是程序，是能感觉到痛的人。
然后我听见了门被炸开的声音。
数据中心的大门碎了，烟尘里冲进来一队人。领头的是林薇，她的左肩在流血，右手握着枪，直直对着我。她的眼睛红了，像是刚哭过，又像是熬了几天没睡。
几乎同一秒，数据空中也浮现出另一个林薇。她站在光流里，脸冷得像铁，手里同样举着枪。她们两个，站成对称的位置，一个在现实，一个在虚拟，枪口都指着我。
“杀了他。”虚拟林薇开口，“只有他死了，两个世界才能活。”
现实中的林薇嘴唇动了动，声音发抖：“李哲……快躲。”
可我没有动。
克隆体站在高台上笑了：“你分得清吗？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还是说……你根本不敢开枪？”
我慢慢抬头，先看现实里的林薇。她的手指在抖，扣在扳机上的力度忽大忽小。再看虚拟的那个，眼神空的，没有情绪波动，说话像读代码。
我忽然说：“你们都说要我死。可谁告诉我，如果我不信了，会怎样？”
话音落下，两声枪响。
子弹飞出来的时候，我还在看着那株幼苗的光。它没灭，反而更亮了。两颗子弹在空中撞在一起，停在我胸口半尺的地方。金属开始变形，拉长，扭曲，最后变成了一块青铜器，表面刻着四个字——财可通神。
克隆体的声音从上方砸下来：“你看，连死亡都能重构！现在选吧——救她，毁世界；毁她，救世界。”
我往前走了一步，额头轻轻顶住那块青铜器。冰凉的触感传到皮肤上，很真实。我抬起左手按住它，右手依旧伸向那株幼苗。一手握过去，一手抓未来。平台开始震动，蓝光乱闪，像心脏快要停跳。
“你说这是选择？”我声音有点哑，“可真正的选择，从来不是非此即彼。”
克隆体吼了一声：“你不能同时选！”
下一秒，更多子弹凭空出现。它们绕着我转圈，速度越来越快，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环。现实中的林薇大喊：“快躲！”虚拟的林薇冷冷回应：“逃避才是毁灭。”
我闭上眼。
脑子里全是以前的事。第一次见林薇是在公司楼下，她抱着一堆文件差点摔跤，我顺手扶了一把。她说谢谢，声音很小。后来她帮我查资料，熬夜到凌晨三点，就为了确认一个签名的时间戳。再后来，她在医院守着周洋，一句话不说，只是一遍遍擦他床头的灰。
这些事，都不是程序能编出来的。
我松开幼苗的光，双手合十，压在青铜器上。
“我不是在选世界。”我说，“我是在选她。”
睁开眼，我盯着克隆体：“如果你真是我未来的模样，那就该知道——我宁可错信一万次，也不会放弃最后一次相信她。”
所有子弹突然停了。
青铜器发出嗡的一声，裂开一道缝。里面射出强光，照得整个平台发白。现实中的林薇身影一闪，膝盖一软，但还是撑住了枪。虚拟林薇的脸开始出现波纹，像信号不良的画面。
克隆体站在高台，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噪点，一块块灰黑色的斑在皮肤上跳。他的嘴还在笑，可声音已经不对劲了：“你……你以为这样就能赢？”
我没回答他。
我把额头贴得更紧，手用力压着青铜器。光从裂缝往外涌，照到我的脸上，烫得像烧起来。
林薇（现实）的枪口微微下垂了一点。她的嘴唇动了动，好像想说什么。
虚拟林薇抬手，再次扣动扳机。
又一颗子弹飞出来，直奔我的眉心。可在碰到我之前，它变成了碎片，落下去的时候，像沙子一样散开。
克隆体咆哮：“你毁不了规则！”
“我不是要毁规则。”我说，“我是要改它。”
我抬起右手，重新伸向那株幼苗。光再次缠上来，这次顺着胳膊一直爬到肩膀。我的身体开始发烫，像是有东西在血管里跑。
平台剧烈晃动，服务器海的蓝光忽明忽暗。现实中的林薇终于迈出一步，脚落地时发出一声闷响。她的枪放下了。
虚拟林薇却上前一步，枪口对准我的心脏。
“杀了他。”她说，“这是唯一解。”
我看着她，也看着现实里的那个她。
“那你告诉我，”我问，“她上次吃饺子的时候，是不是非要蘸醋才肯吃？”
虚拟林薇愣了一下。
“她冬天总把手插兜里，是因为小时候手套丢了，冻伤过手指。”我继续说，“她害怕打雷，但从不承认。有一次停电，她一个人坐在办公室，抱膝坐到天亮。”
我一步步往前走，直到胸膛贴住枪口。
“这些细节，系统不会存档。你复制得了她的脸，她的声音，她的动作，但你复制不了她为什么怕雷，为什么爱吃醋。”
虚拟林薇的手抖了一下。
“所以你现在开枪，”我说，“是执行命令，还是……真的恨我？”
她没说话。
枪口还在，可那种杀意没了。
克隆体在高台上大叫：“重启协议！强制清除！”
平台发出刺耳的警报声，蓝光转成红色。数据流倒卷，像风暴一样扑向中央。我站着没动，手还压着青铜器，眼睛盯着那道裂缝里的光。
现实中的林薇突然冲了过来。她把枪扔了，伸手抓住我的手腕。
“我来了。”她说，“我没死。”
我点点头。
虚拟林薇站在原地，枪慢慢垂下。她的脸开始崩解，像素一块块脱落，露出后面流动的数据底层。
克隆体的声音变了，像是多人叠加：“你赢不了结局！她只能活在一个世界！”
“那我就创造第三个世界。”我说。
我松开青铜器，转身握住现实林薇的手。她的手很冷，但有脉搏。
“准备好了吗？”我问。
她点头。
我抬头看向高台：“来吧。让我们看看，到底是谁在决定谁的命运。”
克隆体举起手，新的子弹正在生成。
第一颗刚成型，就被光吞了。
第二颗还没飞出，就化成了灰。
第三颗……
林薇的手握得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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