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事主管家门缝里塞进的那份《技术团队稳定计划》,第二天一早就被拍照传到了内部论坛。没署名,但底下评论炸了锅。
“谁干的?疯了吧?这要是被董事会知道——”
“等等,你们看第三条:专利注册地在德国?中方不干预日常管理?这不像空话。”
我坐在临时办公室的会议桌前,盯着助理刚拿来的截图。手机震动,是猎头发来的消息:“两位工程师同意见面,时间定在今天下午三点,地点由他们选。”
我回了个“收到”,顺手把手机倒扣在桌上。
三点差十分,我一个人走进旧实验楼顶层那间闲置会议室。门锁有点涩,拧了半天才打开。屋里积了层灰,桌椅歪七扭八地堆在角落。我把东西搬回来,一张张擦干净,又接上投影仪测试信号。做完这些,看了眼表,还剩三分钟。
门开了。
三个穿工装的男人站在门口,领头那个我认识,叫马库斯,传动系统组的老将。他扫了一圈屋子,目光停在投影仪上:“你一个人?”
“嗯。”我把抹布折好放在窗台,“没人跟着。”
他们进来,坐下,谁也没说话。空气像是冻住的机油,捅都捅不动。
马库斯终于开口:“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走吗?”
我没答,只问:“你们想听实话,还是想听演讲稿?”
他一愣。
我说:“演讲稿我准备了三页纸,开头是‘全球化战略协同’,结尾是‘共创辉煌未来’。但我今天没带。”
另一个工程师冷笑:“那你带了什么?PPT动画?还是签字支票?”
我打开笔记本,调出一段视频。画面里是国内某实验室的测试台,齿轮箱正在做高扭矩耐久试验。
“这是你们三年前搁置的‘高扭矩低磨损’课题。”我说,“现在我们在用它给风力发电机做核心部件。”
房间里静了几秒。
“数据来源?”马库斯问。
“原始参数来自你们两年前公开的一篇论文,后续优化是我们自己做的。上周刚通过国家检测中心认证。”
我把屏幕转过去给他们看报告编号和盖章页。
“如果你们愿意继续做下去,”我说,“我们在苏州园区已经规划了一个同规格实验室,设备预算进了Q3草案。不是复制,是升级。你们的技术路线可以独立立项,资源单独列支。”
第三个工程师一直没说话,这时突然抬头:“你们中国人买厂,不就是为了图纸和技术包?拿到手就撤人,关研发中心,这种事见得多了。”
“所以呢?”我看着他,“你们打算等我们真这么干了再后悔?还是现在就认定一定会这样?”
没人接话。
我从包里抽出一份文件,推到桌子中间:“《中德联合技术委员会章程》草案。第一条,研发预算独立列支,年度调整需双方技术负责人联签;第二条,重大技术路线变更必须召开联合评审会,中方代表没有否决权;第三条,所有专利归属新成立的研发中心实体,注册地在德国,法律适用欧盟知识产权法。”
我顿了下:“我不懂你们的传动比设计逻辑,也不懂为什么非要用某种合金做齿面处理。但我知道一件事——好东西从来不是开会开出来的。是一个人蹲在机器旁边盯三天三夜,是反复失败后突然发现那一毫米间隙刚好卡住临界点。”
马库斯低头翻文件,手指停在第三条上。
“董事会要是反对呢?”他问。
“那就让他们反对。”我说,“只要研发中心还在运转,项目还在推进,我就有理由继续谈。大不了下次谈判桌上,我放一台正在运行的样机,说:‘这是你们不要的人做的。’”
有人笑了,很轻,但确实笑了。
一直沉默的那个工程师忽然说:“我们怕的不是换老板。是换了之后,半年不开一次技术会,决策全靠PPT汇报和财务报表。上次升级控制系统,我们提了七次需求,最后批下来的方案是砍掉三个模块省成本。”
“所以你们想留个什么样的研发中心?”我问。
“能说话的地方。”他说,“不是执行命令的车间,是能决定往哪儿走的脑袋。”
我点头:“那咱们目标一致。我的任务不是让你们为我工作,是让你们为自己干下去。你们不是资产清算清单上的一项,是下一个项目的起点。”
马库斯合上文件,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你不怕我们借机抬价?”
“怕。”我说,“但我更怕你们根本不想谈。只要肯坐下来聊,说明还有想做完的事。”
他又沉默了几秒,然后站起身:“下周三,我们有个内部技术评审会。”
我抬头。
“如果你真想看‘活的东西’,可以来看看。”
我说:“我会准时到。”
他们走后,我没急着离开。把桌椅重新摆正,抹布收进包里,投影仪断电。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会议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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