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六点整，办公室里键盘声还没停。张明在核对合同编号，小李调试模型，实习生抱着本子记来电摘要。门外走廊的脚步由远及近，门把手刚转动，我抬手看了眼窗外——楼下那家奶茶店的灯牌亮了，红蓝绿三色交替闪，像谁在不停眨眼睛。
“哲哥，候选人007回邮件了，说能立刻到岗。”实习生探头说完就缩回去。
我没应声，起身抓起外套往外走。人待久了，脑子会钝，得出去转一圈。
校门口人流正猛，学生拎着饭盒、抱着书、戴着耳机低头刷手机，挤成一堵移动的墙。我贴着花坛边走，目光扫过对面那家奶茶店。玻璃门上贴着“第二杯半价”，门口排着队，大多是女生，拎着购物袋，笑嘻嘻地拍照打卡。店面不大，但位置毒，正对校门出口，左边是公交站，右边是快递柜，谁出校门都得从这儿过一眼。
我掏出手机，咔嚓拍了张照，发进内部群：【这地方，改造成孵化基地怎么样？】
两秒后张明回了个问号。五分钟后他打来电话：“你又想干啥？咱现在连会议室都没有，你还想买商铺？”
“不是买，是收。”我说，“它要是转，五十万以内，能谈。”
“你疯了吧？”他在那边声音压低，“咱们账上现金流是不错，可那是运营资金！你要真砸进去买个门面，万一哪天项目断了，你拿什么发工资？”
我没急着反驳，只说：“晚上吃点东西，老地方见。”
七点半，我们坐在校外烧烤摊的塑料凳上。油渍斑斑的菜单被风吹得啪啪响，老板端来两瓶冰啤酒，瓶身挂水珠。
我打开手机相册，翻出最近三个月的财务报表推过去：“你看，咨询公司月利润八万二，跑腿APP日均订单一千七，冷饮代销净利率百分之十八。这些都不是虚的。我们现在缺的不是钱，是根。”
张明咬了口韭菜，嚼了半天才说：“你说的是资产，可咱们是学生，名下有房产？银行认吗？房东愿意卖给一个在校生？”
“产权可以挂公司名下。”我指了指对面，“那店装修没过两年，设备齐全，水电线路都通。买下来不只是办公，还是活广告。以后谁来谈合作，往这儿一领——瞧，这就是青禾的大本营。”
他皱眉：“你就这么确定人家要卖？”
“不一定。”我喝了口啤酒，“但我得先想清楚值不值得买。你看那儿工位区能放六张桌，靠窗那块清出来做路演角，吧台改自助茶饮区，名字我都想好了——哲远创业孵化基地。”
“听着像骗子培训机构。”他翻白眼。
“但记住了。”我笑，“第一印象永远比名字重要。我们不靠租金回本，靠生态反哺。未来入驻项目交服务费、数据共享、联合推广，这里就是中枢。你说重资产轻资产，可没有锚点，风一吹就散。”
他没说话，低头剥花生。
我知道他在算账。张明从来不怕事大，怕的是事没算透。
“我不是冲动。”我接着说，“咱们现在租不起写字楼，合租共享空间又太乱。团队越扩越大，简历都堆到四十七份了，面试都没地儿坐。你说空调坏了也别换，可真来了客户，让人家坐蒸笼里听汇报？”
他叹了口气：“你要真干，得全款。贷款？别想了，没抵押物，没稳定收入证明，银行看你一眼就拒。”
“所以得看店主急不急。”我说，“急了，价格好谈；不急，咱们也不碰。”
他盯着我看了几秒：“你已经打听过？”
“没有。”我摇头，“但我明天就去问。”
三天后傍晚，我带着王浩他们巡查完食堂冷饮柜补货情况。康师傅新一批货刚上架，扫码率涨了十二个百分点。我正蹲在柜子前看数据，手机震了一下。
陌生号码。
接起来，男声，中年口气：“是李哲吗？”
“我是。”
“我是校门口‘果茶时光’的房东。之前有人问我店铺转不转，是不是你托人打听的？”
我站起身，挥手示意王浩带人先回。
“是我。”我说，“您怎么知道是我？”
“上周有个学生来问，说是帮学长问的，提了句‘做数据分析的团队想落地’。我记住了。”他顿了顿，“我儿子要出国，店不想空着，也不想慢慢找下家耗时间。你要是真有兴趣，我可以转。”
我走到路灯底下，避开人群：“您打算怎么转？”
“五十万，全款优先。月底前能交割最好。”他说，“装修、设备、品牌使用权全包，合同我重新拟。你现在就能来看店。”
我没答应，也没拒绝：“明天下午三点，我去店里看看，行吗？”
“行。”他报了地址和联系方式，又补充一句，“钥匙在我手上，你不来，我就挂中介。”
挂了电话，我把号码存进手机，备注“果茶房东”。
五十万不算便宜，但也不贵。关键是全款——我们账上能挪出来的流动资金不到三十五万，差十五万缺口。贷款？现在谈还早，得先确认店能不能收、值不值这个价。
我站在原地没动，抬头看那家店。霓虹灯牌又闪了两下，蓝光扫过我的脸。玻璃门内，店员正在收拾杯子，一个女生拿着奶茶自拍，笑容灿烂。
我掏出手机，打开相册，翻到那天拍的照片。画面有点晃，但门头清晰。我在备忘录里敲下一行字：【果茶时光，面积43㎡，临街主入口，日均客流量预估1200+，转让费50万，全款优先。】
然后拨通张明电话：“喂，明天下午三点，跟我去看个店。”
他问：“真要看了？”
“看看总不犯法。”我说，“说不定看完就放弃了。”
他哼了声：“你每次说‘看看’，最后都是非拿下不可。”
我没否认。
路灯下，我盯着那扇亮着灯的玻璃门，脑子里已经开始拆解空间布局。工位怎么摆，网络怎么布线，前台要不要用回收木板搭，茶水区能不能接通自动净水系统……
脚步声从背后传来，是巡逻的保安。他朝我这边看了一眼，没说话，继续往前走。
我收起手机，往宿舍方向走。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返身走到店门口，抬头看招牌。
红蓝绿三色灯管，有一截不亮了，闪得有点卡顿。
我拿出手机，对着那截坏掉的灯管拍了张照。
照片里，光线断在中间，像一句话说到一半被掐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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