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拱元年五月廿八,朔州城。
新刺史杜审言入住官邸第三日,按例当至都督府拜会。
燕轻云在正堂相候,崔挽月于后堂备茶。
辰时正,杜审言一袭青袍,只带两名随从,缓步而来。他神态从容,目光却在踏入都督府的瞬间微微一凝——府中仆役不多,但往来皆步履沉稳,气息绵长,显是身负武功;廊下站岗的卫兵,甲胄鲜明,眼神锐利如鹰,与寻常州府兵截然不同。
“杜使君。”燕轻云起身相迎。
“燕公。”杜审言拱手,目光扫过正堂悬挂的一幅字,忽然驻足,“‘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好字,好句!敢问此句出处?”
燕轻云心中微动。这是崔挽月默写的杜甫诗句,只是杜甫此时尚未出生,她对外说是“前朝佚名诗作”。
他神色不变:“偶得残句,不知全篇。杜使君诗名冠绝,若有所感,不妨续之。”
杜审言凝视诗句良久,轻叹:“此句气象恢宏,心怀苍生,非大胸襟者不能作。下官才疏,不敢妄续。”言罢,深深看了燕轻云一眼。
这一眼,意味深长。
两人落座,崔挽月奉茶而出。杜审言接过茶盏,见崔挽月姿容端雅、气度从容,不由赞道:“久闻燕夫人乃博陵崔氏才女,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杜使君谬赞。”崔挽月欠身,“妾身近日整理夫君藏书,偶得几卷前朝诗稿,似是庾信、鲍照手迹残本。妾身才浅,难辨真伪,闻杜使君精研此道,可否代为品鉴?”
杜审言眼睛一亮:“庾信、鲍照手迹?当真?”
崔挽月微笑:“已备于后堂书房。杜使君若有暇,稍后可移步一观。”
燕轻云适时道:“杜使君既好此道,不妨多留片刻。我与使君虽分掌军政,然朔州一地,军民本是一体。往后诸事,还需多通声气。”
杜审言抚须沉吟,缓缓点头:“燕公所言甚是。”
后堂书房内,杜审言捧着那几卷泛黄诗稿,如获至宝。崔挽月静立一旁,不急不躁。
“确是庾信笔意……这卷《哀江南赋》残篇,竟与流传版本有十七处异文!”杜审言激动得手指微颤,“燕夫人,此物从何得来?”
“乃妾身陪嫁之物,家传数代。”崔挽月道,“杜使君若喜欢,可暂借研读。”
杜审言怔了怔,看向崔挽月:“如此贵重之物,夫人当真舍得?”
“诗文本为天下公器,藏之深阁,反失其意。”崔挽月神色真诚,“杜使君乃当世诗家,此卷在使君手中,方能焕发光彩。况且——”
她顿了顿,声音轻柔却清晰:“使君初来朔州,或闻外间传言,说夫君拥兵自重、跋扈专权。然夫君之心,不在权位,而在边民安宁。这些诗稿,便是明证——若非真心敬重文华、心系苍生,何以收藏此物?又何以愿借与使君?”
杜审言沉默良久,放下诗卷,长叹一声:“下官明白了。”
他起身,向崔挽月郑重一揖:“夫人今日之言,审言铭记。请转告燕公:审言虽受朝命,却非构陷之徒。朔州军政,审言自当尽心辅佐,绝不行掣肘之事。”
“有使君此言,朔州百姓之幸。”崔挽月还礼。
与此同时,洛阳城南,一座僻静民宅。
秦风、冷如意、冷青萍三人昼伏夜出,已于昨夜抵洛。此刻三人围坐桌前,梅若烟派来的暗桩“老顾”正低声禀报。
“静思院守卫已增至三班,每班十二人,皆是太平公主府中好手。院内八名宫女,四人会武,皆在七品上下。最麻烦的是——”老顾压低声音,“三日前,段无刀住进了静思院旁的‘听雨轩’,日夜不离。”
冷青萍蹙眉:“段无刀?太平公主手下第一高手?”
“正是。”老顾点头,“此人九品巅峰,刀法狠辣,曾单刀斩杀河西十三寇。有他在,救人难度很大。”
秦风神色平静:“段无刀交给我,冷前辈与青萍师妹按原计划,戌时三刻潜入地窖取证据,亥时初至西墙接应。”
冷如意淡淡道:“地窖机关图纸可备好了?”
“在此。”老顾取出一卷羊皮图,“玄玉楼地窖有三道机关:入口‘断龙石’,需千斤之力方可抬起;甬道‘连环弩’,触动则七十二弩齐发;最深处铁匣所在石室,地面铺‘流沙陷’,误踩则坠入地下暗河。”
冷青萍倒吸一口凉气:“这般严密!”
“婉儿姑娘既知机关布置,必留破解之法。”秦风看向图纸,“老顾,浴佛节大典何时开始?宫中守卫如何调动?”
“酉时正,大典于天堂明堂举行,天后亲临。戌时初,半数禁军调往典礼处护卫,掖庭宫守卫减至三成。戌时三刻至亥时正,是守卫最松懈之时。”老顾道,“但太平公主未必会去大典,她很可能坐镇宫中,守株待兔。”
“无妨。”冷如意指尖轻点图纸,“她守她的,我们救我们的。萍儿,你记好:抬断龙石需用‘四两拨千斤’的巧劲,连环弩机关在甬道左侧第三块砖下,流沙陷的实路是按八卦步法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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