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将军需要破局。”燕轻云道,“而燕某,就是来破局之人。”
“如何破?”
燕轻云站起身,走到那幅边防图前,手指点在一处:“三日后,我会出城与裴绍业谈判。届时,请将军与我同往。”
“不可!”董忠急声道,“那裴绍业奉的是严旨,周兴更是酷吏,此去凶险万分!”
程务挺却盯着燕轻云:“少保有何把握?”
“把握有三。”燕轻云转身,伸出三指,“其一,我乃陛下亲封的单于道行军大总管,总领四州军事,裴绍业官职在我之下,他无资格提审我——我去见他,是上官见下官。”
“其二,”他看向崔挽月,“内子已拟好奏疏,陈述朔州实情,并附上程将军历年戍边功绩明细,以及……裴绍业部此次行军途中,三次擅自改道、延误军期、滋扰地方的具体证据。此奏疏已抄录三份,一份送神都,一份送太原王方翼将军处,一份……送予御史台几位刚正言明的御史。”
崔挽月从袖中取出奏疏抄本,轻轻放在案上。
程务挺翻开看了几眼,眼中渐起波澜。
那奏疏写得极有分寸,既陈述了朔州军民的忠勇,又点出程务挺闭城实为“避免冲突、保全朝廷体面”的苦衷,更将矛头暗指裴绍业“行事操切、恐激生变”。至于那些裴绍业延误军期的证据,条条清晰,时间地点人证俱全——这绝不是临时能编出来的。
“这些证据……”程务挺抬头。
燕轻云坦然道,“搜集这些,不难。”
程务挺深深看了燕轻云一眼,终于缓缓点头:“那其三?”
“其三,”燕轻云走回座位,直视程务挺,“我要借将军一样东西。”
“何物?”
“信任。”
书房内静了一静。
窗外有风吹过,老梅枝头的积雪簌簌落下,在窗纸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程务挺盯着燕轻云,那双沉郁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松动。他忽然笑了,笑声干涩,却带着几分释然。
“程某半生戍边,见过的人不少。”他缓缓道,“有口蜜腹剑的,有阳奉阴违的,有明哲保身的……像燕少保这般,把话说在明处的,不多。”
“因为时间紧迫。”燕轻云诚恳道,“朔州危局,非坦诚不能解。燕某此来,既要完成圣命,也要保全朔方军这支忠勇之师,更要……给这满城百姓一条活路。”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你闭城这些日子,并非为自己,而是为这两万七千将士不被朝廷清洗,为这三万百姓不遭兵祸——这心思,燕某懂。”
程务挺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这个铁塔般的汉子,在听到这句话时,眼圈竟有些发红。他别过脸去,深吸一口气,再转回来时,已恢复了平静。
“少保既懂,程某……便信你这一次。”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取下一柄横刀。那刀鞘古旧,刀柄磨得发亮,显是常年随身之物。
“此刀随程某二十年,戍灵武,守丰州,战突厥。”程务挺双手捧刀,递到燕轻云面前,“今日,程某将此刀交予少保。从此刻起,朔方军两万七千将士,听凭少保调遣。”
燕轻云郑重接过横刀。
刀很沉,刀鞘上还带着程务挺掌心的温度。他拔刀出鞘三寸,寒光凛冽,映得书房内为之一亮。
“燕某定不负此刀,不负将士,不负朔州。”他还刀入鞘,叉手深揖。
程务挺亦还礼。
两人直起身时,书房里的气氛已然不同。董忠松开了按刀的手,薛瑶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楚玉,”程务挺道,“传我将令,各营将校,即刻来府中议事——拜见燕大总管。”
“是!”
薛瑶领命而去,步履都轻快了几分。
程务挺又看向董忠:“董将军,你亲自去安排燕少保一行住处,就……安排在府中东院吧,那里清净。”
“末将领命。”
董忠转身时,朝燕轻云郑重一揖,这才退下。
书房里只剩下燕轻云、崔挽月和程务挺三人。
程务挺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那株老梅,忽然道:“少保可知,程某为何独爱梅花?”
“愿闻其详。”
“因为它开在苦寒时节。”程务挺的声音很轻,“朔州这地方,八月飞雪,五月方融,一年里有大半年是冬天。别的花都活不了,只有梅花,越是冷,越是开得精神。”
他转过身,眼中有了些暖意:“就像这朔方的将士百姓,日子苦,但骨气硬。”
燕轻云走到他身边,也望向那株梅。
枝头积雪下,一点红苞正缓缓绽开,花瓣薄如蝉翼,在寒风中微微颤动,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将军,”燕轻云缓缓道,“燕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此番风波过后,将军在朔州……怕是待不久了。”燕轻云说得直接,“天后既已生疑,纵使此次化解,也必有后手。将军继续留在此处,于己于军,皆非善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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