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自那纷繁复杂、拷问本心的幻境中挣脱,如同溺水之人终于冲破水面,重新呼吸到了“真实”的空气。云汐的主意识回归的刹那,首先感受到的并非肉身的痛苦,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完整”与“通透”。
我是云汐。独一无二的云汐。
这个认知如同最坚实的基石,稳稳地托住了她的神魂。随之而来的,才是那无孔不入、仿佛要将每一寸血肉、每一分神魂都碾碎重塑的极致痛苦——涅盘神火的淬炼,正式开始了。
金红色的火焰不再狂暴外放,而是如同温顺却又无比执着的工匠,渗透进她的四肢百骸,奇经八脉,乃至最细微的细胞与灵魂印记之中。焚烧、毁灭、然后在那毁灭的灰烬中,催生出更加纯粹、更加强大的新生。
这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酷刑,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山火海中轮回。骨骼在碎裂与重组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血液在蒸发与新生中沸腾咆哮,灵魂在撕裂与融合中战栗哀鸣。
云汐紧咬着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细密的汗珠刚一渗出就被瞬间蒸发。她凭借刚刚稳固的、坚如磐石的意志,强行引导着这股毁灭与新生的力量,按照一种玄之又玄的本能轨迹,在体内运转。
她不再抗拒,而是尝试去“理解”,去“引导”,甚至……去模仿记忆中那模糊的“吞噬”与“窥见”。
过程依旧痛苦万分,几次她都感觉自己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意识在无边的痛苦中浮沉,几乎要再次迷失。
就在她又一次被剧痛淹没,视野被灼热的金光充斥,仿佛要彻底融化在这神火之中时——
一点光。
一点极其微弱的、与周围肆虐的金红色神火截然不同的、温润的白色光点,如同黑夜海面上遥远的灯塔,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她几乎被痛苦填满的感知边缘。
那光点很小,很柔和,并不耀眼,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安心的宁静气息。它静静地悬浮在那里,不靠近,不远离,仿佛只是一个无声的见证者。
是幻觉吗?是心魔卷土重来的新把戏?
云汐涣散的意识努力聚焦,看向那点微光。
不,不是幻觉。
那光芒的气息……她很熟悉。是墨临神君的气息!虽然极其微弱,极其内敛,但那源自神君本源的、浩瀚而淡漠的力量特质,她绝不会认错!
他……进来了?不,不可能。九重结界隔绝内外,他若强行闯入,只会引动神火反噬,害了她。
那这是……
云汐忽然明白了。
这不是他的力量介入,而是他的一缕神识,以一种极其精妙、不蕴含任何干预意志的方式,穿透了结界的阻隔,化作这一点微光,静静地……陪伴在此。
不为相助,不为指引。
只是让她知道——
在这焚身蚀骨的绝境中,她并非独自一人。
在那无边的黑暗与痛苦之外,始终有一道目光,在静静地守护。
没有言语,没有动作。
只有这一点光。
然而,这一点光,却比任何慷慨激昂的鼓励、任何强大的外力支援,都更加有力地,击中了云汐内心最柔软、也最需要支撑的地方。
一直强撑的、用钢铁般意志包裹的脆弱,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一个可以悄悄依靠的角落。鼻子一酸,眼眶发热,几乎要落下泪来,却被周身的神火瞬间蒸干。
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她的伙伴们在结界之外严阵以待。
而这位看似冷漠、高高在上的神君,亦在用他的方式,告诉她:我在。
一股暖流,混杂在灼热的痛苦中,奇异地流淌过心田。那几乎要将她压垮的孤独感与绝望感,被这股暖流悄然驱散了不少。
她深吸一口气(尽管在神火中这个动作毫无意义),重新凝聚起涣散的精神,更加专注地投入到与涅盘神火的“交流”与“引导”之中。痛苦依旧,前路依旧未卜,但她的心,却前所未有地安定。
她甚至分出一丝极其微弱的意念,如同初生雏鸟试探着伸出喙尖,轻轻碰触了一下那点温润的白色光点。
光点微微闪烁了一下,仿佛夜空中的星辰眨了眨眼,依旧安静地悬浮在原处。
一种无声的交流,在这毁灭与新生的火焰中,悄然完成。
……
结界之外,盆地边缘。
墨临神君负手而立,遥望着那被九重结界笼罩、光芒内敛的核心区域。他面容依旧淡漠,看不出丝毫情绪。
只有一直侍立在他身侧、负责警戒西方的白辰,凭借狐族天生敏锐的感知,隐约察觉到,就在刚才那一瞬间,神君那仿佛与天地同呼吸、亘古不变的悠长气息,几不可查地……紊乱了极其细微的一刹那。
就像平静无波的深潭,被投入了一颗微小的石子,荡开了一圈无人能见的涟漪。
白辰垂下眼眸,心中若有所思。他能感觉到结界内那属于云汐的气息,在经历了之前的剧烈波动后,正以一种缓慢却坚定的速度,变得更加凝实、更加……强大。而神君那细微的气息变化,似乎正与之对应。
神君他……并非全然无动于衷。
就在这时,一直闭目与大地草木沟通的木心,忽然猛地睁开双眼,小脸上露出一丝惊疑不定,她快步走到墨临神君身边,仰头急切地报告:
“神君……地脉……地脉刚刚传来一丝很奇怪的波动……好像……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很深很深的地下……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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