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松岭的血战进入第三天。后金军如潮水般一波波涌来,又在一波波顽强的阻击下丢下大量尸体退去。寨墙多处破损,以沙袋和尸体匆忙填塞。守军的箭矢已近乎告罄,滚木礌石所剩无几,连煮沸的金汁也因燃料短缺而无法持续供应。士兵们疲惫到了极点,许多人靠着墙垛就能睡着,但每当战鼓响起,他们又会立刻抓起磨钝的刀枪,血红的眼睛里燃烧着与阵地共存亡的决绝。
李铁柱的左臂被流矢所伤,草草包扎的麻布已被鲜血浸透,但他依旧像一尊铁塔般矗立在最危险的寨门缺口处,嘶哑的吼声激励着每一个人。张猛率领的跳荡营残部,如同幽灵般活跃在侧翼和夜间,用短刃和陷阱不断袭扰敌军,延缓其攻势,但面对绝对优势的兵力,也只能勉强支撑。
振川主寨,议事堂内的气氛凝重如铁。灰鸢带来的最新情报显示,莽古尔泰已分兵试图从侧翼更险峻的山岭寻找小路,虽然暂时被熟悉地形的哨探和预设陷阱阻滞,但久守必失。更严峻的是,后金军的攻城器械,包括几架简易的云梯和冲车,正在加紧打造,下一波攻击,很可能就是总攻。
“营官,黑松岭最多再撑一天。箭尽粮绝,将士们已是强弩之末。”周老爹的声音带着沉痛。冯七则汇报,工匠营连夜赶工,但修复器械和打造箭簇的速度,远跟不上消耗。
陈伍站在地图前,目光死死盯着代表莽古尔泰大营的位置。那面代表正蓝旗的龙旗,如同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正面硬拼,败局已定。必须行险,必须找到扭转战局的关键。
“莽古尔泰的大营,设在何处?”陈伍突然问道,声音沙哑却异常冷静。
灰鸢立刻指向地图上黑松岭以北约五里的一处山谷:“此地,名为‘卧牛谷’,地势相对平坦,有水源,便于大军驻扎。其主营位于谷地中央,护卫森严,但两侧山岭并不算高。”
陈伍的手指在“卧牛谷”和“黑松岭”之间划了一条线,眼神锐利起来:“莽古尔泰骄横,前日受挫,昨日猛攻,今日必以为我军力竭,防备会有所松懈。其注意力全在黑松岭,大营守卫,未必无懈可击。”
众人闻言,皆是一震。李铁柱不在,赵天豪忍不住开口:“营官是想……劫营?”
“不是劫营。”陈伍摇头,目光扫过众人,“是斩首!”
满堂皆惊!深入敌军腹地,直取主帅首级?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营官,此事太过凶险!莽古尔泰大营必有重兵护卫,我等兵力本就不足,若再分兵奇袭,黑松岭顷刻即破!”周老爹急道。
陈伍转身,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的核心班底:“正因为兵力不足,正因为看似绝无可能,才有一线生机!莽古尔泰一死,正蓝旗群龙无首,必然大乱,围自解!这是唯一能救黑松岭、救振川营的办法!”
他走到堂中,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我亲自带队。”
“不可!”灰鸢、周老爹、冯七等人几乎同时出声反对。主帅亲蹈死地,乃兵家大忌。
“我意已决!”陈伍斩钉截铁,“唯有我去,方能临机决断,方能激励死士用命!灰鸢,你立刻挑选斥候营中最精锐、最擅长潜伏夜袭的三十人,要绝对可靠!赵天豪,从你的骑射营中选二十名最好的骑手,备好快马,在预定地点接应!冯七,把匠作监最好的弓弩、短刃、火油、烟罐全部拿出来!周老爹,准备干粮清水,要三日的量!”
他的命令一条接一条,清晰果断,不容置疑。众人见他决心已定,知道再无转圜余地,只能领命。
“记住,”陈伍最后环视众人,眼神如鹰,“此事绝密!除在场之人,不得泄露半分。若我回不来……灰鸢暂代营官之职,周老爹、冯七辅佐,务必保全实力,以图后计!”这是在做最坏的打算。
夜幕,如期降临。乌云遮月,山风呼啸,正是夜袭的绝佳天气。陈伍脱下将官铠甲,换上一身利于潜行的黑色劲装,脸上涂了炭灰。三十名斥候营精锐同样装扮完毕,每人除了标配的短刀、手弩,还额外配备了冯七特制的毒弩箭、烟雾弹和火油罐。
没有壮行酒,没有豪言壮语。陈伍的目光逐一扫过这三十张或年轻或沧桑,但都写满坚毅的脸庞,沉声道:“此去,九死一生。但为了黑松岭上千弟兄,为了振川营数万百姓,我们必须成功!出发!”
三十一道黑影,如同融入了夜色,悄无声息地潜出振川主寨,借着复杂地形的掩护,向着北方莽古尔泰的大营方向疾行。
路途险峻,他们避开大道,专走樵径兽道,甚至攀爬绝壁。斥候营的精英们展现出极高的军事素养,潜行、侦察、排除哨卡,动作干净利落。陈伍一马当先,他多年的军旅生涯和底层摸爬滚打的经验,此刻发挥了巨大作用,对危险的直觉和地形的判断,数次让小队化险为夷。
接近子时,一行人终于抵达卧牛谷外侧的山脊。趴在山石后向下望去,只见谷中灯火通明,连绵的营帐如同繁星,巡逻的火把队伍穿梭不息,中军位置,一杆巨大的织金龙旗在夜风中猎猎作响,那里必定是莽古尔泰的主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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