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伍的险棋,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入一瓢冷水,瞬间激起了剧烈的连锁反应。
首先发作的,是昌平州。监军太监王之心收到陈伍那封措辞巧妙、证据隐晦(暗示孙知州与海商有染、延误军需)的密信后,如获至宝。他正愁找不到彻底扳倒孙知州的致命把柄,这封信简直是瞌睡送来了枕头。王之心立刻以“六百里加急”向司礼监和自己宫中的靠山递上密折,不仅弹劾孙知州“通匪资敌”、“贪墨军饷”,更隐晦地将曹文诏“顿兵不前”、“坐视盐铁之利落入匪手”的责任,也归咎于孙知州的掣肘。
几乎同时,陈伍命人散播的流言也如同瘟疫般在昌平州乃至周边卫所蔓延开来。“官商勾结”、“后金细作混入”的说法说得有鼻子有眼,加上王之心一系的推波助澜,顿时让孙知州焦头烂额,官声大损,对州境的掌控力急剧下降。
前线,曹文诏的日子也不好过。军中关于“昌平州官员贪墨、致使弟兄们饿肚子剿匪”的怨气本就存在,如今被流言点燃,更是群情汹汹。李铁柱在黑风隘前摆出的强硬姿态,以及隘口后方山林间若隐若现的旌旗和加固的工事,都让曹文诏派出的那支前锋感到棘手。强攻?地形不利,伤亡必大,且师出之名已被流言玷污。后撤?颜面何存,又如何向朝廷交代?
更让曹文诏心惊的是,北京方面竟然来了中旨斥责,虽未直接点名,但语气严厉,责问他为何迁延日久,致使“匪患”坐大,甚至传出“盐铁私售”的丑闻?这背后,显然有宫内大珰的影子。曹文诏虽是悍将,却也深知朝中有人好做官的道理,如今明显是得罪了宫里的太监系统,让他投鼠忌器。
“好个陈伍!好一招驱虎吞狼、隔山打牛!”曹文诏在帅帐内狠狠一拳砸在案上,脸色铁青。他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泥潭:前进,要面对振川营的严阵以待和难以预估的伤亡,背后还有昌平州的掣肘和朝中的暗箭;后退,则前功尽弃,威严扫地。那个山贼头子,竟然利用朝廷内部的矛盾,将他这堂堂总兵官逼得进退维谷。
就在曹文诏怒火中烧却又无可奈何之际,他派去监视后金方向的夜不收带回了一个更令人不安的消息:一支约千人规模的后金部队,其中有大量骑兵,正在辽河河套一带集结,动向不明,但刀锋似乎隐隐指向西南方向——那里既是明军辽东防线的重要节点,也离振川岭不算太远。
后金也要趁火打劫?曹文诏的心猛地一沉。如果后金此时大举入寇,他却被拖在振川岭这个泥潭里,后果不堪设想。朝廷绝不会饶过他。
与此同时,振川岭议事堂内,灰鸢正在向陈伍汇报最新情报。
“营官,昌平州方向,王之心和孙知州已势同水火,据说孙知州被暂时停职待参,昌平州政务由王之心的心腹暂代。曹文诏大营士气低落,粮草供应虽未完全断绝,但更加混乱。另外,据辽东夜不收传来的消息,后金贝勒岳托率一支偏师,约有千人,在辽河套活动,意图不明,但对我大明防线威胁极大。”
陈伍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喜怒。局势正在向他预期的方向发展,但后金的异动,是一个巨大的变数。
“岳托……是皇太极的侄子,以勇猛善战着称。”陈伍沉吟道,“他此时出现,绝非偶然。是单纯地想趁明军被我们吸引,偷袭防线?还是……也与那‘乌神’、黑袍人有关,冲我们来的?”
“目前尚无法判断。”灰鸢如实回答,“但后金此举,客观上减轻了曹文诏对我们的压力。他必须分兵防备岳托。”
“压力减轻是暂时的。”陈伍清醒地说,“后金才是心腹大患。曹文诏可以成为暂时的障碍,也可以是潜在的屏障。如今昌平州内乱,曹文诏被朝廷斥责,后金虎视眈眈……这局面,看似对我们有利,实则暗藏更大的凶险。”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目光锐利:“我们必须抓住这个机会窗口。曹文诏现在内外交困,后金威胁迫在眉睫,他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稳住后方,甚至……需要一支力量帮他牵制后金的注意力。”
一个更加大胆的想法在陈伍脑中形成。他看向灰鸢,一字一顿地说:“再给曹文诏送一封信。这次,以我的名义,语气要诚恳些。”
“营官?”灰鸢有些不解。
陈伍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告诉他,唇亡齿寒的道理,陈某深知。后金岳托部若入寇,振川岭亦难保全。若曹将军愿与我部划界而治,互不侵犯,我振川营可承诺,绝不主动攻击官军,并在岳托部威胁昌平或将军侧翼时,出兵袭扰其后路,以为策应。当然,作为诚意,我部愿以市价七成,定期向将军所部提供一定数量的食盐,以解军中断盐之苦。”
这封信,不再是挑衅或利用,而是提出了一个基于共同利益的临时合作框架。它给了曹文诏一个体面的台阶下,也提供了实实在在的好处,同时将振川营定位为一股可以合作抗金的地方势力,而非简单的“匪寇”。
这是一步登堂入室的妙棋。如果曹文诏被迫接受,那么振川营就在事实上获得了官方默许的生存空间,甚至有了参与抗金大业的“名分”雏形。
信使再次出发,奔向曹文诏那座气氛凝重的大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于此,等待着这位明末悍将的最终抉择。是继续坚持剿匪,陷入多方夹击的绝境?还是暂时放下成见,与这头难以驯服的“山豹”达成一种危险的默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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