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淡得几乎看不清的水滴标记,像烧红的针尖,烫在陈伍的眼皮底下。他死死攥着地图卷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冰冷的恐惧顺着脊椎一路爬上头顶。
水源!又是水源!
黑袍人到底想干什么?先前的地图批注暗示水源被投毒,如今又留下这水滴标记……他是在警示?还是在……催促?
陈伍猛地将地图塞回怀中,胸腔里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他强迫自己冷静,脑中飞速盘算。监军院前番大张旗鼓查验水源,虽未公开结果,但关内关于水有问题的流言早已悄悄蔓延,士卒饮水时都多了几分迟疑。雷彪对此讳莫如深,只是暗中加强了几个主要水井的看守,但关隘庞大,水系复杂,根本防不胜防。
这水滴标记,是黑袍人新的指示?指向另一处未被察觉的投毒点?还是……另有图谋?
他不敢怠慢,更不敢声张。当夜,他借口巡查夜哨,冒着凛冽寒风,再次悄然摸上那段可俯瞰后营的僻静墙垛。他依据记忆中地图上水滴标记的大致方位,结合那卷精详地图上的标注,死死盯着下方黑暗中那片错综复杂的营区轮廓。
那里有几口供辅兵和工匠饮用的次要水井,还有一条穿营而过、平日用于洗涤、冬日已然半涸的溪流。
夜色浓重,除了风声和远处巡哨的梆子声,一片死寂。看不出任何异常。
陈伍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找不到线索,就无法应对。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尤其是这来自内部、无形无质的毒箭!
次日,他处理文书时格外留意各段呈报的“非战斗减员”记录,尤其是因“腹泻”、“呕吐”、“无力”而报请休役或领取药材的数目。数字依旧触目惊心,且分布似乎并无明显规律,西段、东段、甚至雷彪直接掌控的中段,皆有波及。
这毒,下的范围极广,却又巧妙地控制在一个不至于立刻引发大规模恐慌的程度。下毒者,显然对关内情况了如指掌,且心思缜密狠毒。
他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敌人,不仅仅在关外。
一连两日,他夜夜潜至墙垛观察,却一无所获。就在他几乎要怀疑那水滴标记是否另有他意时,转机却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了。
这日黄昏,他因一批箭矢分配数目与监军院下派的一名书吏起了争执。那书吏年轻气盛,仗着监军背景,语气倨傲,寸步不让。陈伍压着火气与之周旋,最终勉强达成妥协。那书吏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却将一个薄薄的册子遗落在了桌角。
陈伍本欲唤他回来,目光扫过那册子封皮,动作却猛地顿住——那并非监军院的公文簿,而是一本私人笔记,封皮上墨笔写着《抚顺关杂录》。
鬼使神差地,他迅速扫视四周,见无人注意,飞快地将册子拿起,塞入怀中。
当夜,他躲在油灯下,屏息翻开了那本笔记。里面多是些零散的见闻记录,山川地貌,风俗物产,甚至还有一些关于边军陋习的嘲讽。字迹潦草,看得出是随手记述。
直到他翻到后面几页,目光骤然凝固!
那上面赫然记录着几处关内水源的性状、流量乃至冬日结冰的厚度!其中一页,更是详细描述了一条流经后营的溪流,某处拐弯隐蔽的河段,因地下有暖泉眼,冬日亦不完全封冻,且水流较急,“杂质易散,不易察觉”!
笔记的作者(显然就是那年轻书吏)似乎只是出于好奇或习惯记录地理水文,但落在陈伍眼中,这几行字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迷雾!
杂质易散,不易察觉!
黑袍人地图上的水滴标记,所指的极有可能就是这处溪流河段!投毒者,恐怕正是利用这一点,将毒物投入流动的活水中,让毒素缓慢扩散,难以追踪源头!
陈伍合上册子,手心全是冷汗。他强压下立刻冲去查验的冲动,深吸几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打草惊蛇。
次日,他不动声色地寻了个由头,亲自带了一队心腹士卒,以“加固后营防务,清理溃兵藏匿死角”为名,前往那处溪流河段。
河段位于后营边缘,靠近破损的仓房区,确实偏僻。溪水半涸,河床裸露,唯有那处因有暖泉,仍有一线细流潺潺而过,在冰天雪地中冒着丝丝白气。
陈伍命士卒散开警戒,自己亲自下到河床,蹲在那细流旁。水流清澈见底,看不出丝毫异样。他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这是他从一个老郎中遗物中偷偷找来,一直藏在身上),小心翼翼地探入水中。
片刻之后,提起银针。
针尖毫无变化。
陈伍眉头紧锁。难道猜错了?
他不甘心,又沿岸细细搜寻。忽然,他在下游几步远的一处石缝中,发现了一点极不起眼的、不同于周围泥沙的细微粉末残留!他小心地用油纸刮取少许,藏入怀中。
回到军舍,他取出那点粉末,再次用银针试探。银针依旧没有变黑。他犹豫再三,找来一只误闯进来的耗子,将粉末混入水中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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