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兵那几句含糊的警告,像几颗冰碴子,掉进心窝里,一时半会儿化不开,硌得慌。
陈伍把自己缩得更紧,恨不得变成墙角的影子。粮台、武库、老爷们的院子……这些字眼在他脑子里打转,和黑袍人、冷箭、还有那包来历不明的“金不换”搅合在一起,变成一团模糊却危险的疑云。
他强迫自己不再去想。看不见,听不见,才能活得长。这是老兵用几十年边关岁月换来的道理。
接下来的几日,风平浪静。
操练依旧苦不堪言,把总的鞭子毫不留情,但再没出过佯攻那样的大乱子。陈伍的伤臂在刘老兵那点土药粉和自身硬扛下,红肿渐渐消了些,虽然依旧使不上大力气,但至少不再像之前那般时刻灼痛欲裂。他依旧小心翼翼地扮演着那个笨拙虚弱的伤兵角色,每一次摔倒,每一次挨骂,都让他心里那份不安稍稍踏实一点——至少,把总看他依旧像看一滩糊不上墙的烂泥。
校场边的黑影,依旧每日准时出现,沉默伫立。陈伍学会了用眼角最边缘的余光去捕捉那抹黑色,一旦确认存在,便立刻将全部注意力放回眼前的泥土和破矛上,不敢有丝毫分神。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那种麻木的、仅凭本能挣扎的循环。饥饿,寒冷,疼痛,疲惫。
直到这夜。
白日的操练格外严苛,把总像是憋着一股邪火,将众人操练得筋疲力竭才罢休。夜里,窝棚区鼾声如雷,连伤兵的呻吟都弱了下去。
陈伍睡得极沉,伤口和疲惫将他拖入了深不见底的昏睡。
不知过了多久,他猛地被一阵极其异常的动静惊醒。
不是风声,不是鼾声,也不是巡夜的脚步声。
是一种……压抑的、密集的、金铁交击的磕碰声!还有短促低沉的呼喝!
声音的来源,似乎并不远,就在窝棚区外侧,靠近关墙马道的那片区域!
陈伍一个激灵,瞬间清醒,心脏怦怦狂跳。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侧耳细听。
没错!是兵刃快速碰撞的锐响!虽然被刻意压低了,但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依旧清晰可辨!其间夹杂着肉体碰撞的闷响和极力压抑的、从喉咙深处迸出的痛哼!
打斗!
有人在夜里厮杀!
规模不大,但极其激烈,而且……离他们这些溃兵沉睡的窝棚,太近了!
他浑身汗毛倒竖,轻轻用手肘碰了碰旁边的王老歪。
王老歪嘟囔着醒来,迷迷瞪瞪刚要开口,陈伍立刻捂住他的嘴,极低地“嘘”了一声,手指颤抖地指向外面。
王老歪也听到了那异常的金铁之声,眼睛瞬间瞪圆,睡意全无,惊恐地看向陈伍。
两人都不敢动弹,竖着耳朵,在黑暗里面面相觑,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骇然。
谁?
在和谁打?
为什么偏偏在这里?
声音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似乎只有短短十几息。
很快,金铁交击声戛然而止。
只剩下几声极其沉重的、像是拖拽重物的摩擦声,以及一声仿佛被死死捂住嘴的、短促的哀鸣,随即彻底消失。
夜重新恢复了寂静,只有风声依旧呜咽。
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集体噩梦。
窝棚里,其他溃兵大多依旧沉睡,鼾声未断。只有极少数几人似乎被惊动,不安地翻了个身,嘟囔几句梦话,又沉沉睡去。长期的疲惫和绝望,已经磨钝了他们对危险的本能感知。
陈伍和王老歪却再也无法入睡。
两人僵在原地,竖着耳朵,试图从风声里分辨出任何一丝残余的线索。
什么都没有。
死一样的寂静。
王老歪喉咙滚动了一下,极低地气声问:“……听见了?”
陈伍重重地点了下头,手心全是冷汗。
“咋回事?”王老歪声音发颤,“闹鬼了?还是……鞑子摸进来了?”
陈伍摇头,他也不知道。但那短促激烈的打斗,那最后的拖拽和闷哼……分明是活生生的厮杀和灭口!
是谁被杀了?
又是谁动的手?
为什么选在这个距离溃兵窝棚如此之近的地方?
刘老兵的话再次浮现在脑海——“水浑着呢”、“沾点边,就是粉身碎骨”。
一股寒意,比这冬夜更刺骨,顺着脊椎慢慢爬升。
他下意识地望向窝棚口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仿佛那黑暗里,藏着一双甚至几双眼睛,正冷漠地注视着这片沉睡的营地,刚刚完成了一次冷酷的清理。
而他们这些蝼蚁,仅仅是因为运气,才没有被那无声的杀戮波及。
后怕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四肢百骸。
陈伍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躺了回去,将破棉絮拉过头顶,试图隔绝那令人窒息的恐惧和黑暗。
但他知道,有些东西,一旦听见了,就再也无法当作没发生过。
这关隘的夜,比他想象的,更黑,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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