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无名,连匾额都未曾挂过。
二楼临窗角落,竹帘半垂,风一过,便轻轻掀起一角,像一只欲言又止的唇。
苏锦瑟端坐不动。
素手执笔,悬于素笺之上,腕骨纤细,指节却稳得惊人——仿佛那支狼毫不是握在手中,而是生在骨上,长在血脉里。
墨锭在砚中缓缓旋开,幽光浮动,不似松烟,不似桐油,倒像凝了一小片将熄未熄的月魄。
她蘸墨,落笔,只写一行标题:
《新榜·首卷:孤辰剑主》
字迹清隽凌厉,每一划都似刀刻,力透纸背,却又收锋极敛,不露杀气。
这不是江湖人惯写的狂草,也不是文士偏爱的瘦金,而是三年前苏家舆情司老评榜官陈砚之手——他批阅风云录三十七载,笔锋如尺,量尽天下虚名;死后尸骨未寒,棺木便被泼了三桶黑漆,只因他临终前,在私藏底稿上写下一句:“癸亥年焚船案,非逆,乃诏。”
苏锦瑟没烧他的稿子。
她把他的笔法、他的顿挫、他写“孤”字时右钩微颤的旧习,连同他咳血染透的半页草稿,一起锁进了自己心底最冷的匣子里。
如今,这匣子开了。
她用的墨,是三年前苏家密制的“显隐墨”——白日视之,素笺一张,空白如初雪;待到子夜烛火摇曳,墨便活了,字字浮凸,如血沁纸,如魂归鞘。
更绝的是,墨中掺了龙鳞麦粉与雪隐胶,遇热则深,遇光则灼,遇风则纹路微移——仿若真有三百二十七双眼睛,在纸背静静睁着。
她写完标题,笔尖悬停半寸,未落一字。
不是犹豫。
是等。
等断桥残影沉入暮色,等骨灰顺流而下,等九路信鸽穿云破雾,等驿站墙头那抹灰白湿痕彻底干透……等整个江湖,屏住呼吸,低头翻册。
楼下茶客喧哗如常,说书先生正讲到“铁面判官怒斩淫僧”,惊堂木一拍,满堂喝彩。
没人知道,就在他们哄笑拍腿的当口,茶楼后巷三辆运柴车已悄然驶出,车底暗格里,三十本《风云录补遗册》静静躺着,封皮靛蓝,烫金边角,与官驿所发一模一样——唯独内页第三十七页,夹着那张“空白”素笺。
这是她布的第二重局:补遗册本该由刑狱司密呈各派,但今年,由“安桥镇无名茶楼”代为分发。
理由冠冕堂皇——“因双星亭驿路遭山洪冲毁,暂托民间信义商号代转”。
而“信义商号”的东家,正是茶楼掌柜,一个瘸腿、少言、左耳缺了半截的老汉,户籍簿上写着“原籍青州,逃荒至此,赁屋营生”。
没人查他。
因为账本上明明白白记着:“赊酒三百坛,折银二百两,未结。”
——可三百坛“安桥酒”,早被顾夜白一坛坛抱进祠堂地窖,又一坛坛启封,倾入粗陶碗中,浮出三百二十七个名字。
酒钱?
早已付清。
只是付的不是银子,是血,是灰,是三百二十七具未能入土的骸骨,和一座不肯塌的断桥。
苏锦瑟搁下笔,指尖轻抚素笺边缘。纸面微凉,触感如新雪覆刃。
她起身,取下墙角那只青釉陶壶——壶腹微鼓,壶嘴微翘,形似半弯新月,是苏家旧物,赈灾时用来煮麦茶的。
她舀水,置炭炉上,火苗舔着壶底,无声而炽。
窗外,天色正沉。
最后一缕夕照斜斜切过她侧脸,将睫毛投在素笺上的影子拉得极长,极细,像一道尚未合拢的刃。
壶中水将沸未沸,气泡初起,细密如珠。
她未掀盖,只静静看着。
仿佛在等什么人掀开另一道盖子。
——比如,某位监察使怒掷玉圭,却见烛影摇红,纸上字迹如血涌出,第一个名字赫然是他自己当年签发的焚船令;
——又比如,京城刑狱司密室深处,有人正颤抖着举起火折子,凑向那本刚送抵的补遗册……
壶中水声渐响。
咕嘟。咕嘟。咕嘟。
像心跳,也像倒计时。
苏锦瑟抬手,揭开了壶盖。
一股温润甜香漫出,澄黄茶汤翻涌,浮沫聚散,竟隐隐成星图之形——七曜列位,北辰居中,星轨蜿蜒,分明是当年苏家赈灾时,专为安抚流民所用的秘法。
她未饮。
只将壶稳稳置于案头,任那星图浮沫,在渐暗的天光里,无声流转。
茶汤澄黄,浮沫聚散如星轨游移——七曜列位,北辰居中,脉络清晰得不像偶然,倒似天命垂落于一盏粗陶壶中。
苏锦瑟未饮。
她只将茶壶推至邻座,青釉微凉,壶嘴轻斜,一缕热气袅袅而起,如魂初醒。
那说书人正拍着惊堂木讲到“铁面判官怒斩淫僧”,喉头干得发紧,随手接过,仰头便灌。
温润入喉,甜中带韧,麦香醇厚,竟似幼时灾年里捧在手心、烫得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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