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未至,京畿已沸。
苏锦瑟站在城南破败的戏台之上,风卷残云,吹动她素白的裙裾。
她身后,十丈巨幕垂落如山,仿佛承载着整个大乾王朝沉入深渊的往事。
城中百姓自四更起便蜂拥而至,茶肆、屋檐、墙头皆挤满了人影。
六派弟子藏身暗处,手持千里镜窥视台前每一寸动静;朝廷密探穿梭其间,却迟迟不敢动手——因为每一座戏棚的登记文书上,都赫然写着四个字:“祭亡仪式”。
依法,不可扰。
裴文渊三道封令下达,均被地方官以“民俗祭祀,牵涉民心”为由驳回。
他怒极反笑,摔了砚台:“一介戏子,竟敢借香火之名行逆天之事?”
可他不知道,苏锦瑟要的,从来不是顺理成章。
她要的是万众瞩目之下,将真相撕开一道口子,让阳光照进腐烂百年的骨髓。
三声铜锣响过,全场寂静如死。
没有点灯,没有配乐。
苏锦瑟缓步上前,手中一束沉水香点燃,青烟袅袅升腾。
她轻轻洒出一把磷粉,那粉末遇风不散,竟在空中缓缓游走,勾勒出一座巍峨边关的轮廓——昭水堡。
人群哗然。
那形状太过熟悉,曾是北疆咽喉,更是十年前那一夜血雨腥风的起点。
“那是……顾家军驻地?”有人颤声低语。
苏锦瑟不答,只将一片泛黄纸页投入火盆。
火焰骤然腾起,幽蓝中透着金红,映得她眉眼冷峻如刀刻。
就在火光跃起的刹那,巨幕轰然亮起!
皮影开场,竟是先帝病榻召见老将军顾崇山。
画面精细得令人窒息:龙袍褶皱随呼吸起伏,太监跪地捧印时喉结滚动,连殿角铜鹤尾羽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更骇人的是声音——苍老虚弱的帝王嗓音从幕后传来,一字一句,清晰可辨:
“崇山……虎符予你,镇守北疆。若朝中有变,护我嗣安。”
话音落下,一道金光闪过,虎符交至顾崇山手中。
幕布上的光影流转,竟与苏锦瑟手中残片纹路完全吻合!
台下铁笔翁猛地攥紧座椅扶手,指节发白。
这位曾执掌《风云录》编纂的老吏颤抖着翻开怀中旧档,一页页翻找,终于在“永昌三年冬”条目下,看到了一行被朱笔划去的小注:“诏见顾氏,授符出京。”而在旁侧,还有一枚模糊的印章残迹——正是“监国令”!
他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这不是误记,不是疏漏。这是人为抹除!是系统性的篡改!
第二幕启,鼓声急促如心跳。
镜头一转,已是三年前沧州屠村之夜。
火光冲天,妇孺哭嚎,黑衣人持刀闯入民宅。
为首的蒙面杀手摘下面具,露出一张与裴文渊七分相似的脸——裴文远!
山长胞弟!
江湖传言早已死于匪患,实则一直隐于暗处,代号“白羽生”!
而就在此时,一封密函自天而降,由一只铁鸦衔来。
白羽生展开阅读,上面赫然写着:“屠俘三百,毁尸灭迹,不留活口。”落款处,鲜红朱印刺目惊心——“监国令”。
台下一名墨竹书院弟子当场瘫坐,喃喃道:“山长……他早就知道了……所以他最近总在书房烧东西……”
不止是他。
临安医馆的老大夫瞪大双眼,死死盯着幕布上一闪而过的伤兵名录——那上面,竟有他亲手记录的十七个名字!
当年他说是瘟疫致死,原来全是顾家军残部!
“这不是江湖审案……”铁笔翁忽然站起,声音嘶哑如裂帛,“这是朝堂洗牌!是一场用‘风云录’掩盖的政变!”
人群沸腾,质疑声如潮水般涌起。
可苏锦瑟依旧静立高台,神色未动。
她的目光扫过台下万千面孔,最后落在京城方向那座隐约可见的摘星楼上。
沈元衡,你可听见了?
你以为掌控榜单就能主宰天下?
你以为删去几个名字就能抹掉历史?
今日我苏锦瑟不用刀剑,不用武功,只用一盏灯、一缕影、一场戏,便要让你半生经营,在万民之前崩塌如沙。
她缓缓抬手,指尖轻抚幕布边缘一道隐秘凹槽。
十城联动机关,已悄然就位。
风忽止,香烬。
磷粉余光尚在空中盘旋,似亡魂低语。
下一瞬,她启唇,声如寒泉击玉:
“第三幕——”
“让活着的人,开口。”第三幕——让活着的人,开口。
苏锦瑟话音落下的刹那,天地仿佛凝滞一瞬。
风不再动,香烬成灰,唯有那缕磷粉残光仍在空中缓缓游走,如亡魂执念不散。
她指尖在幕布凹槽中轻轻一扣,机关启动的微响顺着地脉传向四方——十城联动,已通。
京城主会场巨幕骤然分裂为百片小屏,每一帧画面同步亮起,竟是十座重镇分会场同时开启正演!
沧州土屋前,一名老农妇跪在雪地里,双手捧着半袋发霉的粟米,泪如雨下:“那年大雪封山,官府断粮三月……是顾家军残部冒死翻越黑脊岭送来救命粮!他们自己吃树皮,却把最后一口饭给了我们!”她身后,数十村民齐齐叩首,额头撞地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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