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穴内的时间，仿佛被无形的手拨快了。外面的天色由昏沉转向墨黑，洞内却因那份简陋的地图和一颗颗燃烧的心而显得格外“明亮”。
陈石头和柱子半趴在地上，木炭在相对平整的石面上小心翼翼地游走。一条弯曲的河流，一片滩涂，几个方形的棚子，沙包垒成的环形工事……白石滩转运点的地形被一点点还原。
“这里，靠山的这片林子，树木很密，而且地势比河滩高。”陈石头点着草图的一角，“我们就是从这边摸过去的，最近的哨兵离林子边缘大概有五十步。”
“五十步……”赵卫国喃喃道，他强撑着身体，手指虚点着那片林子，“夜里有月光吗？”
“今天是下弦月，后半夜月亮才出来，而且云层看着有点厚。”柱子立刻回答，他们在侦察时，已将天时也算计在内。
“好！”赵卫国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天黑后，月亮出来前，是最好的动手时机！从林子这边渗透，先摸掉靠林子的哨兵。”
李昊蹲在一旁，目光锐利如刀，审视着草图的每一个细节：“工事主要对着河面和路，也就是说，他们的重火力，比如机枪，大概率是部署在这两个方向。靠山这边，可能只有步枪哨兵和简单的警戒。”
“运输队晌午和傍晚来……”林静婉也凑了过来，轻声分析，“傍晚那趟卸完货，意味着晚上转运点里的物资是最多的。而且运输队刚走，守卫可能会有一段时间的松懈，认为今天不会再有事。”
“没错！”李昊赞赏地看了林静婉一眼，她的心思足够缜密，“我们就选在运输队离开后，天黑透，月亮还未起的时候动手。这个时间点，鬼子最容易麻痹。”
攻击时机初步确定。
接下来是具体战术。
“我们不能硬冲。”李昊斩钉截铁，“兵力悬殊，必须用最小的代价，达成最大的效果。我们的目标是药品，不是歼灭。”
他指着草图上堆放箱子的区域：“核心是这里。攻击发起后，需要一支精锐小组，以最快速度突入棚区，找到并带走药品箱子。柱子，你眼力好，记性也好，你负责辨认药品箱子的标记。”
“是！”柱子用力点头。
“另一组人，负责掩护和制造混乱。”赵卫国接口，他虽不能亲自冲锋，但战术思路清晰无比，“用咱们剩下的那两把‘闪电’（冲锋枪），加上手榴弹，在靠近路和河滩的方向猛烈开火，吸引鬼子主力火力，让他们以为主攻来自那边！”
“声东击西！”陈石头明白了。
“对！”李昊点头，“袭击组动作一定要快、准、狠。得手后，不恋战，立刻按预定路线撤退回林子。掩护组在确认袭击组撤离后，也交替掩护撤退。”
“撤退路线呢？”林静婉关切地问。
赵卫国的手指顺着草图上的林子向后划：“从这片林子往深处撤，绕过两个山头，有一条猎人走的兽道，虽然难走，但隐蔽。我们在第三个山头预定的汇合点集合。鬼子人生地不熟，晚上不敢深入追击。”
方案在众人的补充下，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可行。
“武器清点一下。”李昊下令。
能战斗的队员，包括轻伤员，一共十五人。武器包括：两支“闪电”冲锋枪（弹药不算充裕），八支“昊天一式”步枪，五支缴获的三八式步枪，手枪若干，手榴弹人均不到两颗。这就是全部的家当。
“袭击组，由我带领，带一支‘闪电’，五名最精锐的队员，全部配备步枪和手枪，任务是突入、寻找、搬运药品。”李昊当仁不让。
“掩护组，由陈石头带领，带另一支‘闪电’，其余队员，任务是在侧翼制造巨大动静，牵制敌军，并确保撤退路线畅通。”
“赵大哥，静婉，你们带着重伤员和少量警卫，留守隐蔽点，并做好接应准备。”
分工明确，各司其职。
没有人提出异议。即便是被要求留守的赵卫国，也只是用力捶了一下地面，低吼道：“妈的，便宜你们了！都给老子活着回来！”
夜幕，终于完全降临。山林被浓重的黑暗吞噬，只有风声和不知名虫豸的鸣叫。
岩穴内，最后的准备正在无声地进行。队员们默默检查着自己的武器，将刺刀擦亮，将有限的子弹一颗颗压入弹仓。没有人说话，只有金属摩擦的轻微声响和粗重的呼吸声。
林静婉将准备好的，用干净布条捆扎好的急救包，分发给每一个即将出击的队员。她的动作轻柔而坚定，看向每个人的眼神都充满了担忧与鼓励。
李昊走到山猫身边，这个硬汉因为失血和疼痛，脸色苍白，但眼神依旧清亮。
“队长……对不起，拖后腿了……”山猫虚弱地说。
“别胡说，”李昊拍了拍他没受伤的肩膀，“好好养伤，等我们带回药来。‘龙渊’少不了你这把尖刀。”
最后，他走到岩穴口，看着外面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泥土和草木气息的空气。
他回头，看向身后那一张张在微弱火光映照下，显得坚毅而年轻的脸庞。
“同志们，”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我们此去，不是为了证明我们有多能打，而是为了拿走我们活下去需要的东西，是为了告诉鬼子，在这片土地上，只要还有一个中国人站着，他们就永无宁日！”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
“记住我们的目标，记住我们的战术，记住我们的退路！行动要快，下手要狠，撤退要果断！我要求你们，每一个人，都必须给我活着回来！听清楚没有？！”
“清楚！”压抑而整齐的低吼在岩穴中回荡，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
“出发！”
十五道黑色的身影，如同融入了夜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滑出岩穴，消失在浓密的山林之中。
磨利了的刀，终于出鞘，直刺虎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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