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火在佛堂里飘着,一缕一缕往上走。苏知微跪在蒲团上,手边放着那块旧玉佩,裂口对着光,能看清里面的纹路。她把一张纸铺在供桌上,压在玉佩底下,是皇帝亲批的重审旨意抄本。
春桃站在后面,手里拿着刚点好的三支香。她没敢说话,只看着苏知微的背影。小姐今天回来后一句话没多说,直接来了这里,动作很稳,可眼神不像平时那样清亮。
“爹。”苏知微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楚,“我今天去见了陛下。他答应重审你的案子。三司会审,要是查出冤情,就给你平反。”
她说完,停了一下,手指轻轻碰了碰玉佩的边。
“我知道你一向不爱争。可这次,我不想再忍了。他们压了十年,现在该轮到我们说话了。”
香灰落了一小截,啪地掉在供桌边缘。
春桃鼻子一酸,赶紧低头,把香插进香炉。她小声问:“小姐……等苏将军的案子翻过来,我们是不是就能出宫了?”
苏知微没回头。她慢慢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有风,吹得帘子晃了两下。她盯着外面看了一会儿,才说:“还不能走。”
“为什么?”春桃急了,“贵妃兄长都伏法了,您也立了功,陛下又答应重审父亲的案子……难道还不够吗?”
“够?”苏知微转过身,看着她,“你以为贵妃倒了,事情就完了?她哥哥是死了,可她在宫里这么多年,底下的人一个都没动。军粮案牵了多少人?端王母妃的事又是谁在背后推的?这些人都还在,有的甚至就在咱们眼皮底下。”
春桃抿住嘴,不吭声了。
“我现在最要紧的不是出宫。”苏知微走回供桌前,拿起那张纸看了看,“是活着等到那一天。要是现在松口气,被人盯上了,连替父亲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春桃低着头,手指绞着袖口。她知道小姐说得对,可心里还是不甘。
“可是……您已经做到这一步了,难道就不能歇一歇?”
“歇?”苏知微摇头,“十年前他们把我家毁了,我娘死在路上,我被送进宫当个七品才人,连名字都不能提。这些年我装老实、躲是非,就是为了等一个机会。现在机会来了,我能停下?”
她把纸重新放好,又添了一炷香。
“你要记住,我们现在每走一步,都在别人眼里。有人盼着我们活,也有人巴不得我们死。只要我还想给父亲讨回公道,就得一直绷着。”
春桃抬起头,眼圈红了。“那……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
苏知微没立刻回答。她看着父亲的牌位,很久才说:“等到所有人都闭嘴,再没人敢压着真相的时候。”
屋子里安静下来。只有香火燃烧的声音,细微得几乎听不见。
春桃抹了下眼角,轻声说:“小姐,您累了吧?咱们回去吧。冷院那边还没收拾,茶也凉了。”
苏知微点点头。“走吧。”
两人往外走。春桃顺手关了门,咔哒一声,锁扣合上。佛堂又暗了下来,只剩油灯在供桌前亮着一点光。
她们沿着宫道往回走。太阳偏西了,照在石板路上,影子拉得很长。路上遇到几个洒扫的宫女,见是苏才人,都低头让开。没人说话,也没人抬头看。
快到冷院门口时,苏知微忽然停下。
“怎么了?”春桃问。
她没答,只是望着远处的宫墙。那一片墙很高,上面覆着青瓦,阳光照在上面,反出一层淡白的光。她想起小时候,父亲带她去城楼上看灯会。那天人很多,她差点走丢,是父亲一把将她抱起来,让她坐在肩上。
“爹,我能看见了!”她当时喊。
父亲笑着说:“那就看个够,以后你想看什么,我都让你看得见。”
后来她真的看不见了。家没了,父亲的名字成了禁忌,她连提都不敢提。
现在她终于又能说了。
春桃见她站着不动,轻声唤:“小姐?”
苏知微收回目光。“没事。”
她往前走,推开冷院的门。
屋里和早上一样。桌子没动,杯子还在原位,茶早就凉透了。她走到床边,掀开枕头,把玉佩放回去。那块布包她没扔,叠整齐塞进了褥子底下。
春桃去厨房烧水。“要不我给您煮碗面?您一天都没吃东西了。”
“嗯。”苏知微坐在桌边,“煮清淡些。”
“要不要加个蛋?”
“不用。”
春桃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去了后屋。
苏知微一个人坐着,手放在桌上。她的指甲有点短,指节上有几道细痕,是之前验尸时留下的。她没在意这些,只想着明天的事。
三司会审不会这么快开。刑部要调档,大理寺要派人核查旧案卷宗,都察院也要参与。这个过程少则十天,多则一个月。这段时间里,她必须盯紧每一个环节。
还有贤妃那边。上次她拒了礼物,话也说得重,对方表面没反应,可谁知道心里怎么想。这种人最怕得罪,也最容易反咬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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