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知微的手还停在春桃的腕上,脉息已经断了。她没动,膝盖压着地砖的裂缝,冷气从底下往上钻。风从破窗吹进来,把供桌上的残烛扑灭了一根。
另一头,榻上的端王咳了一声。
声音很轻,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可在这死寂的佛堂里,听得清楚。
苏知微猛地抬头。她松开春桃的手,爬起来,几步走到榻前。端王闭着眼,脸色发灰,嘴唇干裂。她从怀里掏出剩下的半瓶药,拧开盖子,手指抖了一下。
药粉倒进嘴里,她俯身掰开端王的下巴,一点点喂进去。药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来,渗进衣领。
过了很久,他眼皮动了动。
睁开了。
目光浑浊,但对准了她。他没说话,只是看着,像是认出了什么。
苏知微屏住呼吸,“你还撑得住吗?”
端王没回答。他动了动手指,想抬手,却抬不起来。最后,那句话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名单里……还有我母妃。”
苏知微愣住。
她以为萧家军粮案只是父亲和贵妃之间的旧账。可现在,端王的母亲也牵进去了?那个二十年前病逝的先妃,竟是死于这场贪墨?
她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端王喘了口气,喉咙里有痰音,“她……不是病死的……是被……换药……”话说到一半,一口气接不上,胸口剧烈起伏。
苏知微立刻按住他手腕。脉搏乱得厉害,跳两下停一下。
她想再喂点药,可瓶子里空了。最后一粒都进他肚子里了。
端王的眼睛慢慢闭上。他又咳了一声,这次带出血丝,沾在嘴角。他的手垂下来,落在床边,指尖微微蜷着。
苏知微伸手,轻轻合上他的眼。
屋里静下来。
她坐在榻边,没起身。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是春桃之前站的地方。她回头,看见春桃还躺在草席上,脸被布盖着,只露出一截发黑的手腕。
然后,有个声音响起来。
“小姐,我们赢了。”
是春桃的声音。
苏知微猛地转头。
春桃没动,尸体安静地躺着。可那句话,确实是她说的。轻得像风吹过耳畔,却清晰得让她背脊发凉。
她盯着那块盖脸的布,没出声。
赢了?谁赢了?
贵妃倒台,父亲冤案翻了,端王也拿到了证据。可现在,端王死了,春桃也死了。一个替她跑腿的宫女,一个帮她查案的王爷,全都倒在最后一步。
她慢慢站起来,走到了窗边。
推开木窗的时候,腐朽的铰链发出吱呀声。外头在下雪,雪花一片片砸在院子里,落在春桃来时踩出的脚印上,很快就把痕迹盖住了。
她伸手摸了摸胸前的玉佩。
龙纹刻得很深,边缘有些磨手。这是父亲留下的信物,也是她进宫后一直贴身带着的东西。她握紧它,指节泛白。
原来不只是父亲的事。
也不只是春桃的命。
从一开始,这就不是一场简单的冤案。军粮被贪,边关将士饿死,有人用毒药换掉妃嫔的汤药,有人拿活人试毒,还有人把知情者一个个灭口。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这双手验过尸,挖过证,揭过谎。也沾过血,扶过将死的人。
可她还没碰到底层的真相。
佛堂里,端王的手滑到了床沿外。他临死前攥着的那块血色军牌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苏知微没回头去捡。
她站在窗前,雪光映在脸上,眼睛里没有泪,也没有怒。只有一股沉下去的劲儿,像井底的石头。
她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不能再等别人递线索,也不能再靠谁暗中帮忙。端王死了,春桃死了,那些能说话的人都闭嘴了。
只有她还活着。
只有她看过那么多尸检记录,比对过那么多账册,亲手验过那么多毒物残留。
她转身,走到供桌前。掀开那块破布,把春桃的脸重新盖好。又弯腰捡起端王掉落的军牌,擦了擦上面的灰,塞进怀里。
然后她走向佛龛。
就是春桃死前指着的那个角落。木头烂了一半,蜘蛛网挂在横梁上。她伸手探进去,摸到一块松动的板子。
撬开。
里面有个小铁盒。
她拿出来,打开。
是一叠纸,最上面写着三个字:**死者名**。
她抽出一张,扫了一眼。
第一个名字是她父亲。
第二个是萧家主将。
第三个,是个妃位封号——**德太妃**。
端王的母亲。
她继续往下看。
第四个名字,她不认识。第五个,也不认识。可当看到第六个时,她的手指顿住了。
那是个人名,姓李。
贤妃的弟弟。
她突然明白过来。
贤妃不是不知道弟弟的下落。她是不敢说。她一直在等机会,可等到的却是被废、被毒、被逼到绝路。
而她交出的布包,不只是为了赎罪。
是为了让这份名单,传到还能查下去的人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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