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升得更高了,殿内光线落在龙案前的地砖上,映出一道长长的影子。苏知微的手还按在账册上,指尖能感觉到纸页的粗糙。
她没动,也没说话。
皇帝低头看着那本摊开的账册,手指停在一页上。上面写着“丙戌年五月初七,粟米三千石转李记商号”,字迹工整,用的是宫中常见的细笔。
他翻过几页,又抽出一份奏折对比。那是贵妃兄长前些日子递上来的边防补给请示,落款签名是“李崇文”。
两份字迹摆在一起,连转折处的顿笔都一样。
皇帝的脸色变了。
他抬眼看向殿外:“传户部老臣三人,即刻入殿核对账目。”
话音落下不久,三名须发花白的老臣被带进来。他们站到案前,打开随身携带的历年粮册副本,一页页翻找。
有人低声念出数字:“丙戌年四月,北营申报缺粮……批复调拨三千石,经由李记商号中转。”
另一人接道:“该批粮食原定五月送达沧州,但当月无验收记录。”
第三人翻开另一本册子:“同期,贵妃宫中采办名录新增药材、布匹共计二十七项,资金来源标注为‘外戚供奉’。”
三人互看一眼,齐齐跪下:“启禀陛下,账册所载与户部旧档完全吻合。此等调粮从未真正送往边关,实为虚报冒领。”
皇帝没吭声,只将目光转向太医院正。
那人早已跪伏在侧:“青鳞毒三年前自西南进贡十二匣,存于内库。后查失窃五匣,流向登记在贵妃宫中采买单内,用途写的是‘驱虫熏香’。”
“驱虫?”皇帝冷笑,“你们太医院的人,竟看不出那是剧毒?”
太医院正额头贴地:“微臣……疏忽。”
殿内安静下来。
贵妃坐在锦凳上,手抓着扶手,指节泛白。她张了嘴,声音有些抖:“陛下,这些事都是我兄长做的,我不知情!他打着我的名头行事,我也无法控制!”
皇帝盯着她:“你不知情?那为何每次军粮调拨,你的赏赐都会多一笔?为何每年秋收之后,你母家庄子上的田亩就悄悄增扩?”
她摇头:“不是我……我没有参与……”
“来人。”皇帝忽然开口。
禁军统领应声而入,身后押着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那人衣襟破烂,脸上有淤青,走路踉跄。
是贵妃的兄长,李崇文。
他被推到大殿中央,双膝一软跪在地上。
苏知微上前一步,目光落在他腰间。那里挂着一块白玉佩,正面刻着一个“李”字,背面纹路清晰,和她在密室尸体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她伸手一指:“这块玉佩,是贵妃三年前赐给心腹的信物,用来掌管密室钥匙。如今尸骨还在坑底,钥匙却在他身上。这说明什么?说明贵妃早就知道密室的存在,也知道里面藏了什么。”
李崇文猛地抬头看她,眼神惊恐。
贵妃也跟着站起来,脚步不稳:“胡说!那地方我从来没去过!那具尸体也不是我安排的!”
“那你解释一下。”苏知微声音平稳,“为什么替身穿着你的常服?为什么她颈后有和你一样的红痣?为什么她的鞋底沾着你寝宫才有的金粉?”
贵妃往后退了一步,撞到了屏风。
“我没有……我没有杀谁……我只是……”
皇帝缓缓起身,走到案前,拿起那本账册。
他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列着一笔笔数字,总计三十七万石。
“十年。”他说,“整整十年,边军上报缺粮,朕批银赈济,结果钱粮全进了你们李家的口袋。十万将士守关,饿着肚子打仗,而你在宫里穿金戴银,听曲赏舞。”
他把账册摔在地上:“你还有脸说自己不知情?”
贵妃扑通一声跪下,眼泪流出来:“陛下……我是您的妃子……我们有过孩子的……您还记得吗?当年小皇子夭折,您答应过要补偿我……我说过的话您都忘了吗?”
皇帝看着她,眼神冷得像冰。
“所以你就拿这个当借口,贪墨国库,构陷忠臣?因为你失了个孩子,就可以让千千万万的家庭破碎?就可以让我父皇留下的江山被人蛀空?”
她哭着摇头:“我不是为了自己……我是为了家族……他们逼我……我没办法……”
“够了。”皇帝打断她,“从你踏入这大殿起,就没有一句真话。你以为仗着家族势力就能一手遮天?你以为朕不知道你在后宫打压异己,操控选秀?你以为那些死去的宫人、失踪的文书,真的没人记得?”
他转身面向群臣:“今日若不处置此人,日后谁还敢查案?谁还敢说话?”
百官低头,无人应答。
皇帝抬手,拿起朱笔,在纸上写下几行字,然后重重掷下。
“传旨:贵妃李氏,勾结外戚,私吞军粮,构陷忠良,罪无可赦!即刻褫夺封号,打入冷宫终身囚禁。其兄李崇文,斩首示众,家产抄没,族中男丁流放岭南,女眷没入教坊司。钦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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