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链绷直的那一刻,井底的水晃了晃。苏知微的手还抓着链条,指尖被铁锈刮得发麻。春桃靠在她身后,呼吸贴着她的肩膀一起一伏。
她没说话,只是把火折子往那边挪了挪。
符纸已经揭开,露出一张陌生的脸。男子四十上下,肤色泛青,嘴唇周围有干掉的白沫。苏知微用银簪轻轻拨开他的眼皮,瞳孔散得很大,角膜已经开始浑浊。
“不是淹死的。”她说。
春桃声音压得很低,“那……怎么会浮在这里?”
“是被人扔下来的。”苏知微把火折子交给她,腾出手去翻尸体的衣领。脖颈处有一圈淡淡的红痕,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她用簪子尖轻刮,皮下有一点点暗色血点渗出来。
她又掰开他的嘴,鼻腔里沾着黑色粉末。凑近闻了一下,味道很淡,但能辨出一丝苦腥气。
“瘴毒。”她低声说,“西南山里的那种。”
春桃手一抖,火光晃了一下,“您怎么知道?”
“之前查账本的时候,烧剩的纸灰有股竹子味。陈太医说过,那种地方产的竹浆纸,沾了毒苔会变质,碰的人会痒,久了就溃烂。”她顿了顿,“这人鼻腔里的粉,和那种纸烧出来的灰颜色一样。”
她把银簪上的样本包进布角,塞进袖袋。另一具尸体还在水里漂着,脸朝下。她走过去,扶起那张和父亲极其相似的脸。
玉佩对得上,伤疤也对得上。可法医的本能让她没法只凭长相下结论。
她伸手探进这人衣服里面,摸到胸口肋骨的位置。皮肤已经开始软化,但还能感觉到骨骼完整。没有外伤,没有骨折。她又检查腋下,针孔还在,周围皮肤发暗。
“也是中毒。”她说,“和上面这个一样的手法。”
春桃咬着嘴唇,“会不会……他们是一起死的?”
“不一样。”苏知微摇头,“上面这个才死没几天,下面这个至少泡了半个月。而且……”她掀开尸体袖口,指甲缝里有一点点发黄的纤维,“这是竹浆纸的渣子,和密信用的纸一样。”
她忽然停住。
三年前,父亲调往边关,正是西南瘴疫最重的时候。那时贵妃兄长开始修粮仓,理由是备荒。可真正的军粮却被换成糠麸,账本上写的却是“正常损耗”。
现在这两具尸体,一个穿着七品官服,一个身份不明,都死于瘴毒,都被扔进这口井里。
她盯着水面,脑子里一条线慢慢连了起来。
瘴毒——竹浆纸——粮仓——父亲调职。
她抬起手,在掌心写下这四个词。指甲掐进肉里,疼得清醒。
“不是巧合。”她低声说,“他们是用毒杀人,再用水掩盖。”
春桃看着她,“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总不能一直待在这儿。”
外面风声小了,天快亮了。
苏知微站起身,“得找个人来验尸。”
“谁?”
“宫里管死人的仵作。七品以上的官死了,必须由刑部派专人来看。这人穿的是官服,只要报上去,就得有人来。”
春桃急了,“可要是贵妃那边的人呢?万一……”
“那就逼他说实话。”苏知微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竹筒,里面装着之前留下的瘴毒样本,“我有东西能让他开口。”
她让春桃守住井口方向,自己爬上井壁半腰,把红绳系在两具尸体手腕上,打了死结。又撕下一块衣角,写了个“七品官服,疑似中毒”塞进石头缝里。
做完这些,她爬上来,拍掉身上的泥。
“我去引人过来。”
“您一个人?”
“你留在这里看着。万一有人来,你就敲三下井壁。”她把火折子留下,“别让火灭了。”
她说完就往外走。
枯井在偏殿后院角落,平日没人来。她绕到主道上,迎面撞上一个提灯笼的小太监。
“苏才人?”那人吓了一跳,“您怎么在这儿?”
“我梦见先父托梦,说他遗物落在宫西旧井边。”她语气平静,“你帮我通报一声内务司,就说有七品官员服饰现世,需按例查验。”
小太监愣住,“这……天还没亮……”
“规矩就是规矩。”她盯着他,“你是想等出了事再担责,还是现在就去?”
那人不敢再多问,提着灯跑了。
半个时辰后,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个穿灰袍的老男人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两个杂役,抬着木板和油布。
“谁报的案?”他声音沙哑。
苏知微从廊柱后走出来,“是我。”
仵作打量她一眼,“你是苏才人?这井里真有官服?”
“你自己看。”她让开位置。
仵作皱眉,蹲在井口往下望。火光映出水面漂着的两具尸体,红绳在波纹里轻轻晃。
他脸色变了。
“这……怎么不早报?”
“我刚发现。”苏知微站在旁边,“按例,七品以上官员非正常死亡,需当场勘验,记录在册。”
仵作没动。
“井里有毒气,下去容易中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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