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刚爬上屋檐,苏知微正把竹筒塞进梁上暗格的夹层里。指尖触到木缝时顿了顿,确认那小铁钩还牢牢卡着,才松手退后一步。春桃站在门边,手里攥着空托盘,嘴唇发干。
她刚从尚膳局回来,话没多说,只道茶水送到了,吴公公收下茶盏时看了她两眼,没问,也没放行她进内院。
苏知微没吭声,转身去柜子里取了个干净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手。她知道春桃在等她开口,但她不能急。昨夜毒猫的事传出去了,宫里的风向会变,有些人坐不住是迟早的事。
可她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才人!”春桃猛地抬头,“贤妃娘娘来了,说是……亲自过来的。”
苏知微擦手的动作停住。
她抬眼看向门外,阳光正好,照在青砖地上,映出一道细长的人影。脚步声已经到了院口,稳而急,不像是例行探望。
她把帕子搁下,整了整袖口,迎出门去。
贤妃穿了件素青常服,没戴首饰,脸上也没敷粉。她站定在门槛外,目光扫过院子里那只蜷在墙角的野猫。猫还在喘,嘴边结着干涸的白沫,身子微微抽着。
“它还没死。”贤妃低声说。
“命硬。”苏知微侧身让路,“娘娘请进。”
贤妃迈进门槛,脚步比平时重了些。她在堂中主位坐下,手指搭在膝上,指节泛白。春桃端来茶,她没接,只盯着苏知微:“你还装?”
苏知微坐下,神色不动:“臣妾不知娘娘在说什么。”
“昨夜码头围杀,今日点心下毒,你当这些事是巧合?”贤妃声音压得低,却字字清楚,“李公公送点心,不只是冲你,也是冲我来的。他那一句‘特制桂花酥’,听着是好意,实则是提醒——我知道你在查什么。”
苏知微垂眼,没答话。
贤妃往前倾了半寸:“那封信,你拿到了是不是?西南来的,写着‘案已结’的那个角?你查出了陈记粮栈,查出了运船的名字,连接头人的耳缺都对上了。你以为贵妃那边没人报信?”
苏知微缓缓抬头:“所以呢?”
“所以现在交出去!”贤妃咬牙,“就说你是无意翻出来的,本宫也是事后才知道。我们主动呈报,还能留条命。再拖下去,一旦他们先动手,你就成了谋逆的主犯,我也逃不掉!我是贵妃之下品级最高的妃嫔,若被指知情不报,连辩的机会都没有!”
堂内一时静下来。
春桃站在角落,手心全是汗。她想说话,又不敢开口。
苏知微却笑了下,不是冷笑,也不是讥讽,倒像是听到了一件荒唐事。
“娘娘,”她慢慢起身,走到窗边,推开半扇,“您觉得,贵妃会在意我们‘主动交代’吗?”
窗外有风,吹动檐下的铜铃,叮当响了一声。
“她在乎的,从来不是谁先开口,而是谁掌握不了证据。”苏知微转过身,看着贤妃,“您若此刻交信,等于亲口承认——您不仅知情,还帮着藏匿。贵妃只需一句‘苏才人勾结贤妃,伪造密信构陷皇亲’,陛下震怒之下,谁能替您说话?”
贤妃脸色变了。
“您救过我一次,我也救过您一次。”苏知微声音不高,却字字落地,“可在这宫里,恩情抵不过利害。您以为交了信就能活,可您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昨夜下毒的是点心,不是茶水?为什么猫吃了才发作,人还没吃?”
贤妃瞳孔一缩。
“因为他们在试。”苏知微走近两步,“试我们有没有防备,试我们慌不慌。若您今天跑去交信,就等于告诉所有人——我们怕了,我们手里真有东西。那时,他们不会再试探,直接动手。”
贤妃的手抖了一下。
“您觉得交信是自保,其实是把刀递到别人手里。”苏知微停顿片刻,“而且,您真信他们会让您活着走出凤仪宫?一个知道西南秘密的人,哪怕跪着求饶,也只会被当成隐患除掉。”
贤妃闭上眼,喉头滚动了一下。
良久,她睁开眼,声音哑了:“可若不交……下一步是什么?等他们往我的汤药里下砒霜?还是半夜让人闯进来,说我与外臣私通?”
“我们不做选择,就让他们做。”苏知微回到座位,“我们现在要做的,是让他们以为我们没动静,以为我们怕了,躲着。等他们放松,等他们再送一次‘点心’,等他们派下一个线人来盯梢——那时,才是我们动手的时候。”
“可你能保证吗?”贤妃盯着她,“你能保证我们能活到那一天?”
“不能。”苏知微坦然回答,“但我能保证,若现在交信,我们明天就死。若等下去,至少还有机会。”
贤妃怔住。
堂内再次安静。铜铃又被风吹动,响了一下,又一下。
春桃悄悄看了眼苏知微。她站得笔直,脸上没有惧色,也没有激愤,就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可正是这份平静,让人更觉可怕。
贤妃终于低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裙边绣纹。她呼吸重了几分,像是压着什么说不出口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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