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州宋军大营的中军帐,哪怕到了后半夜,依然灯火通明。
外面的战鼓声刚停,营地里的气氛却并不轻松。士兵们虽然吃饱了饭,但很多人都在默默地磨刀,或者检查绑腿。
谁都知道,大战在即。
大帐内,一张巨大的羊皮地图铺在只有三个条腿的破桌子上。
这是一张黄河防线图。
上面密密麻麻地标注着红圈和黑叉。红圈是宋军的据点,黑叉是金军的探马回报位置。
赵桓站在地图前,手里捏着一根烧了一半的炭条。
他的眼睛熬得有些红,但眼神很亮。
“说吧。”
赵桓用炭条在地图上那是滑州的位置重重地点了一下。
“金兀术的信就在这儿。他的铁浮屠也就摆在这儿。咱们对面的河滩虽然宽阔,是个大平原,但这正好给了那帮铁罐头冲锋的距离。”
他抬头看着周围的将领。
“朕虽然不懂骑兵,但也知道步兵过河,最怕就是半渡而击。咱们要是硬从滑州这儿把浮桥架过去,那就是把脖子伸给人家砍。”
岳飞站在左手边,依然是一脸肃杀。
韩世忠站在右手边,嘴里还在嚼着一根干草根,看起来有些吊儿郎当,但眼神一直没离过地图。
新入伙的张俊站在后面,还有那个大嗓门的牛皋。
“官家说得对。”
韩世忠先把嘴里的草根吐了。
他伸出一根胡萝卜粗的手指,在滑州对面的位置戳了戳。
“我看过了。对面那地界,那是真平整。连个像样的土包都没有。金兀术把这块地儿铲平了,就等着咱们上去。”
“他甚至都没在滩头设太多防备。那意思很明显:我不拦你过河,我等你上来。”
“一旦咱们那是前锋几千人上去了,后面大部队还在桥上晃悠。他那几千个铁骑冲下来……”
韩世忠做了个双手合拢拍苍蝇的动作。
“那就是拍肉饼。”
帐内一阵沉默。
谁都见过铁浮屠那架势。在平原上,步兵遇到这种重骑兵,确实是九死一生。
“那就不从这儿过?”
张俊在后面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但他马上又自己反驳了自己,“可是整条防线都在金人眼皮子底下。咱们这么多人马调动,想瞒过金人的探马,难如登天。”
确实难。
几万人吃喝拉撒,又是造船又是练兵,动静太大了。金兀术不是傻子,他肯定死盯着宋军的主力动向。
“谁说要瞒着他?”
赵桓突然笑了。
他看向韩世忠:“良臣(韩世忠字),你鬼点子多。你说说,如果你是金兀术,你现在最怕什么?”
韩世忠嘿嘿一笑,那是老猎人才有的狡猾笑容。
“俺要是金兀术,俺不怕正面对砍。俺就怕那只兔子不往套里钻,反而从别的地方打个洞跑了。”
韩世忠的手指在地图上滑动,顺着黄河那弯弯曲曲的线条往下游走。
大概走了两个巴掌的距离。
手指停住了。
“这儿。”
韩世忠的手指头敲了敲桌面。
“澶州。”
众人的目光都聚了过去。
澶州,位于滑州下游五十里。当年这地方很有名,有个“澶渊之盟”就是在这签的。
“这地方水流子急。”张俊皱眉,“而且河面窄,浮桥容易被冲散。”
“急才好。”
岳飞突然开口了。
他走上前,指着澶州河段的中间位置。
那里在地图上画着一个小小的凸起。
“这里有个河中沙洲。当地老渔民叫它鬼见愁。因为水流急,泥沙都在这沉底,积出了一大片滩涂。”
岳飞看着赵桓,语气坚定。
“这沙洲正好把河面一分为二。咱们要是能先抢下这个沙洲,浮桥就能分两段架。水流虽急,但有了中间这个支撑点,桥就稳。”
“最关键的是——”
岳飞的手指重重地按在那个沙洲北侧。
“这边因为泥沙淤积,是一大片烂泥滩。还有大片的芦苇荡。”
“烂泥滩?”赵桓眼睛一眯。
“对。”岳飞点头,“那里是马蹄子的禁地。铁浮屠要是敢进那种烂泥地,那就不是铁马,那是铁棺材。哪怕他们不下水,就在岸边,那种松软的沙子地也跑不起来。”
只要重骑兵跑不起来,那就是个移动的铁靶子。
“好地方。”
赵桓把炭条一扔。
地方选好了。
但问题是怎么去。
几万人大转移,五十里地,说近不近,说远不远。要是被金兀术发现了,他骑兵跑得比宋军快,提前去澶州堵着,那宋军还是个死。
“所以,得有个人在这儿唱大戏。”
赵桓看向韩世忠。
“韩良臣。”
“臣在。”
“明天天一亮,你就把你那点看家本事全部拿出来。”
赵桓指着滑州正面。
“朕不管你是敲锣打鼓,还是漫天放炮。你要让金兀术相信,咱们的主力铁了心就要从这儿硬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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