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城外的十里长亭,那面“岳”字帅旗早已消失在了地平线的尽头。
可那一日皇帝陛下亲自为大军送行的景象,却如疾风般迅速传遍了整个大宋。
消息沿着驿道日夜兼程。
五日之后,便传到了千里之外的福建路。
传到了泉州城的蒲氏府邸,一间密不透风的暗室之中。
这里的气氛很压抑。
暗室里点着十几根牛油大烛。
烛火摇曳不定。
将墙壁上或坐或立的人影拉扯得奇形怪状。
这些人都是“江南保乡总会”的核心成员。
他们是福建、两浙路地面上最有权势的一群人。
然而此刻,这些平日里在各自地盘上说一不二的豪强大族代表,脸上再也没有了五日前歃血为盟时的激动和亢奋。
汴梁传来的消息,让室内的气氛愈发凝重。
皇帝亲送岳飞出征。
三千“天子门生”皆是讲武堂毕业的精锐。
“如朕亲临”的金牌,赐予了岳飞先斩后奏的大权。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派兵问罪。
这是皇帝向整个江南发出的最严厉警告。
也是一场不死不休的宣战!
“咳……”
一个干瘦的中年人终于忍不住,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是明州的一位大船商,姓孙。
他站起身,对着众人拱了拱手,声音有些发干:“蒲会长……诸位……”
“岳飞此人非同小可。”
“汴梁城下,他曾千里奔袭,烧了金人的粮草大营。此等用兵如神的猛将,如今又手握天子重兵,其势锐不可当啊。”
孙船商咽了口唾沫,继续道:“依小弟之见,我等还是不要与其正面硬碰为好。江南水网密布,河道纵横,我等不如各自回到属地,深沟高垒,加固坞堡。岳飞是北方人,他的军队也多是旱鸭子,未必能适应我南方的水土。我们就和他耗着,只要耗上个一年半载,朝廷国库空虚,自然就会退兵了。”
他这番话立刻引起了不少人的共鸣。
“孙兄言之有理啊!”
“是啊,硬碰硬,非智者所为。”
“守住自家的一亩三分地,才是上策。”
这些人本质上就是一群被惯坏了的富家翁。
他们敢于在背后搞些小动作,挑战朝廷的权威。
可真要他们提着脑袋去跟朝廷的精锐大军真刀真枪地干,就没这个胆子了。
坐在主位上的蒲开宗一直没有说话。
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群人。
听着他们充满软弱和侥幸的言论。
直到暗室里的议论声渐渐平息。
所有人的目光都再次聚焦到他身上。
他才缓缓站了起来。
蒲开宗轻轻吐出两个字:“固守?”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暗室都安静了下来。
他走到墙边那副巨大的江南舆图前。
他语气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诸位,你们以为固守就能活命吗?”
“你们是不是忘了,岳飞手里拿着的是什么?是‘如朕亲临’的金牌!他所到之处,就代表着皇帝亲至!你们守在各自的坞堡里,岳飞只要将大军开到你们的城下,甚至都不需要攻城。他只需要对着城里的知州、县令亮出那面金牌,你们说,那些朝廷任命的官员,是会帮你们这些‘乱民’,还是会打开城门恭迎‘王师’?”
刚才那些主张固守的人,瞬间脸色煞白。
他们可以不把本地官府放在眼里,但他们敢公然对抗代表皇权和朝廷法统的大军吗?
“到时候,岳飞大军入城,四门一关,你们那些所谓的坞堡就成了一座座插翅难飞的监牢!他可以从容地将我们分而治之,逐个击破!不出三月,在座的诸位有一个算一个,都要人头落地,家产充公!”
“固守,就是等死!”蒲开宗猛地一拳砸在舆图上,发出一声闷响。
暗室里死一般寂静。
每个人的脸上都血色尽失。
他们发现,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见众人神色已变,蒲开宗才缓缓收敛了气势。
他伸出手指,在舆图上重重点在一个位置。
那是泉州港。
“岳飞是从北方来的一员猛将,很强大,也很凶狠。”
“但是,他现在距离我们尚有千里之遥。”
蒲开宗嘴角勾起一丝残酷的笑意:“而现在,就在我们家门口,就在这泉州港里,却趴着一个被我们困住的人。”
“韩世忠!”
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他的手指,看向那个小小的港口。
蒲开宗加重了语气,声音带着强烈的煽动性:“诸位!岳飞的大军走到福建,最快也需要半个月的时间!”
“这半个月,就是老天爷赐给我们唯一的机会!”
“我们必须抢在他抵达之前,集中福建路所有的力量,以雷霆之势,把韩世忠和他的三千禁军彻底碾碎在泉州港里!”
他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一个极其疯狂的计划。
“诸位想想,只要我们杀了韩世忠,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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