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冬夜,寒风料峭,霓虹在冰冷的空气里晕开一片片暧昧的光晕。沈遂之刚结束一个冗长的跨国视频会议,大脑被各种数据、条款和未来规划塞得发胀。手机微震,屏幕上跳出“周迅”两个字时,他有些意外,又觉得似乎……在情理之中。
他们很久没见了。上一次深入交集,还是好久以前了。
电话接通,迅哥那特有的、带着点沙哑质感的嗓音传来,直截了当:“遂之,有空吗?出来喝一杯。烦。”
没有客套,没有寒暄,甚至有点蛮横。但沈遂之听出了那烦闷底下,一丝罕见的、需要同类理解的疲惫。他们这类人,通常不轻易示弱。
他看了看桌上堆积的工作,揉了揉眉心:“什么地。”
她报了一个隐蔽的私人酒吧名字,是她常去的地儿,安保极好。
沈遂之到的时候,她已经在了。窝在角落最深的卡座里,穿着简单的黑色高领毛衣,头发随意挽起,几缕碎发散在颊边,面前摆着半杯琥珀色的威士忌。她没化妆,皮肤在幽暗灯光下依旧白皙,眼下有淡淡的青影,眼神却亮得灼人,像暗夜里的猫科动物。
“来了?”她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坐,顺手推过来一个干净的杯子,自己拿起酒瓶给他倒上。动作自然。
沈遂之在她对面坐下,脱掉大衣,端起杯子与她轻轻一碰。烈酒入喉,滚过食道,带来一阵灼热的慰藉。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喝了几口,任由酒吧里低回的爵士乐填充着空气。
“《门徒》我看了粗剪的一些片段,”周迅忽然开口,手指摩挲着杯壁,目光却落在杯中晃动的液体上,“阿力……你把他演活了。那种被撕碎又拼凑起来的感觉……啧,够狠。”
沈遂之笑了笑,没接话。他知道找他,绝不是为了夸他。
果然,她仰头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重重放下杯子,发出“咚”一声轻响。“我……遇到个本子。”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也像是在积攒某种情绪,“挺好的本子,改编自《聊斋》的《画皮》。导演陈嘉上,监制是宁夏电影厂的庞洪。制作规模不小。”
沈遂之挑眉。《画皮》?志怪,人妖痴恋,诡谲奇情。这题材确实适合周迅,她身上那种精灵般的气质和爆发力,能赋予这类角色独特的魅力。
“但?”听出了转折。
扯了扯嘴角,那笑容里没有多少暖意:“但‘小唯’这个角色……太‘妖’了,也太‘纯’了。妖的魅惑,妖的残忍,妖的天真,还有……对‘爱’那种近乎偏执的、毁灭性的理解。我感觉到了,摸到了一点边,可总觉得……还隔着层毛玻璃。” 她抬起眼,直直看向沈遂之,目光锐利,“我需要一个对手。一个能把我逼到那个角落,让我不得不把所有这些矛盾、疯狂、脆弱和渴望全都炸出来的对手。”
沈遂之明白了。她不是在陈述,是在邀请,或者说,挑战。她在寻找能和她一起,把这场“人妖虐恋”演到极致,演到骨子里的那个人。
“男主‘王生’的人选……”沈遂之问。
“还没完全定。有几个在接触。”周迅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带着某种蛊惑般的专注,“但我看剧本的时候,脑子里‘王生’的样子……是你。那个纠结于责任与欲望、在世俗礼教与致命吸引间摇摆、最终可能被毁灭也可能获得救赎的将军。只有你,沈遂之,能接住‘小唯’所有的戏,还能把它加倍扔回来。”
她说的不是客套。是顶级演员之间,对彼此能量场和表演维度的精准判断。
沈遂之没有立刻回答。他又喝了一口酒,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点燃了血液里某种沉寂已久的、对极致表演碰撞的渴望。《门徒》的“阿力”是内敛的痛,《小丑》是外放的狂,而《画皮》的“王生”,或许是另一种极致的撕裂——在理智与情感、责任与本能、人与“非人”之间的极限撕扯。而且,对手是周迅。
“剧本带来了吗?”他问。
周迅眼睛一亮,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个略显陈旧的文件夹,推到他面前。“就知道你会问。看看吧,虽然还是不太完善的版本。”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几乎忘记了喝酒。沈遂之快速翻阅着剧本,周迅则在一旁,时而补充几句她对角色、对某场戏的理解,时而沉默,观察着他的反应。讨论渐渐热烈,从人物动机到某句台词的潜台词,从某个场景的情绪层次到整体故事的节奏把握……他们像两个技艺高超的剑客,在想象的领域里过招,每一句话都试图刺向对方理解的核心,又从中汲取灵感。
酒精助长了思维的奔逸,也模糊了某些界限。不知是谁先碰倒了酒杯,冰凉的液体浸湿了剧本的一角。不知是谁先越过了卡座中间那无形的线,气息交缠。争论、共鸣、欣赏、还有那久违的、棋逢对手的兴奋与躁动,混合着威士忌的醇烈,酿成了一种极具吸引力的危险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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