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的喧嚣与维港的璀璨灯火，在那一刻，如同潮水般从沈遂之的世界里急速退去。手机听筒紧贴着耳朵，里面传来的，不是惯常的工作汇报，不是媒体的追问，也不是合作方的寒暄，而是高圆圆那熟悉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颤抖的声音，断断续续，却字字清晰地，讲述着一个他从未设想、也从未准备过的现实。
“……我怀孕了……快五个月了……是你的。”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被拉长、扭曲。周遭慈善晚宴残余的嘈杂、经纪人低声的提醒、远处快门隐约的声响……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噪音。沈遂之握着手机，站在酒店套房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依旧车水马龙、霓虹闪烁的香港，却感觉脚下坚实的地板正在变得虚浮。
父亲？
这两个字像两道惊雷，在他两世为人的灵魂深处轰然炸响。上一世，他短暂的生命在戏台与潦倒中终结，未曾触及婚姻家庭；这一世，他重生归来，野心勃勃，目标明确地追逐着艺术与声名的巅峰，情感世界复杂纠葛，却独独没有将“成为父亲”纳入人生的计划表。那似乎是太过遥远、甚至从未真正浮现在意识层面的概念。
可是，高圆圆的声音，那里面极力掩饰却依然流露出的不安、脆弱，以及一种孤注一掷的坦白，让他无法怀疑其真实性。五个月……时间推算回去，正是九寨沟那个混乱而激烈的夜晚。那个他灵魂几乎出窍、全靠本能与欲望驱驰的夜晚。那个高圆圆以近乎救赎的姿态容纳了他所有疯狂，却又在天亮前悄然离开的夜晚。
他想起她清冷的眉眼，想起她当时的沉默与纵容，想起她最后那句平静的“保重”。原来，在那一刻，命运的种子已经悄然种下。
震惊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但紧接着，一种更猛烈、更原始的情绪冲破了震惊的冰层——是一种近乎惶恐的责任感，混杂着难以置信的悸动，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迅速升腾而起的急切。
他要当爸爸了。他和高圆圆，有了一个孩子。
这个认知像一道强烈的电流，瞬间贯通了他的四肢百骸，驱散了连日奔波宣传带来的疲惫，也冲淡了那些围绕着他的绯闻喧嚣带来的烦扰。什么香港的晚宴，什么后续的宣传行程，什么张纪中刻意炒作的CP，什么媒体的长枪短炮……所有的一切，在这条突如其来的、关于生命的消息面前，都变得无足轻重，甚至可笑。
“圆圆，”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干，却异常坚定地打断了她可能还在继续的、带着歉疚或不安的解释，“你等着，我马上回来。哪儿都别去，等我。”
没有多问细节，没有质疑，甚至没有时间去消化更多的情绪。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回去！立刻！马上！回到北京，回到高圆圆身边，回到那个正在孕育着他们共同血脉的生命身旁。
挂了电话，他转身，脸上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肃穆和决断。经纪人还在旁边念叨着明天一早的航班和后续几个无法推掉的重要采访，沈遂之抬手制止了他。
“取消。全部取消。”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现在，立刻，给我订最快一班飞北京的机票。不管什么舱位，越快越好。所有接下来的活动，全部暂停，延期，或者直接推掉。违约金该付多少付多少。”
经纪人目瞪口呆，看着沈遂之眼中那种近乎燃烧的焦灼和不容动摇的决心，知道这不是商量，而是命令。虽然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职业素养让他立刻行动起来。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沈遂之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焦躁的兽。他拒绝了所有试图探问的电话和访客，只是不停地看时间，催促机票信息。脑海中，高圆圆的面容与声音反复浮现，交织着九寨沟的夜色、她清冷又包容的眼神，以及那个尚未谋面的小生命可能的样子。担忧、愧疚、一种陌生的柔软，以及沉甸甸的责任，重重地压在他的心头。
他终于登上了最快一班飞往北京的夜航航班。机舱内灯光昏暗，其他旅客大多已昏昏欲睡。沈遂之却毫无睡意，他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和偶尔掠过的云层阴影，心早已飞越了千山万水。
他想起了与高圆圆的开始，确实有些“稀里糊涂”。最初在北京的聚会，她的主动靠近甚至带着点试探的意味；后来的交集零星而克制；直到九寨沟，那更像是一场两个孤独灵魂在极端压力下的相互慰藉与短暂救赎。她从未要求过什么，甚至主动保持了距离。但他能感觉到，那份喜欢是真实的，含蓄而深刻。她包容了他的混乱，他的粗暴，他的迷茫，然后安静地退开，不给他任何压力。
而现在，她怀着他的孩子，独自承受了这么久。
愧疚感如同细密的针，扎在他的心上。但与此同时，一种更强烈的、想要保护、想要负责、想要参与进这段由他们共同开启的生命旅程的冲动，占据了上风。
不管他们之间未来会如何定义，不管外界会如何猜测喧嚣，不管这个孩子来得多么意外和不合时宜——此刻，沈遂之清楚地知道，他必须第一时间回到她身边。这是他的责任，是他作为男人、作为这个孩子父亲，无法回避、也绝不想回避的担当。
飞机穿透云层，朝着北方疾驰。沈遂之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的纷杂与动荡，逐渐沉淀为一种清晰而坚定的光芒。香港的繁华与绯闻，已成为身后的背景板。前方，是北京，是那个温柔又坚忍的女人，是那个即将改变他全部人生的、全新的身份与未来。
父亲。这个称呼，第一次如此真实而沉重地，落在了他的肩头。而他，决定迎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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