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历十八年二月初,料峭春寒依旧笼罩着岭南,但比气候更凛冽的,是潮州府上空骤然紧张的政治气压。监国朱常沅罢黜海阳知县、严查河泊所胥吏、降罪潮州知府的明发严旨,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如同惊雷般劈入潮州官场。与此同时,广东巡抚、按察使的行文与一哨标兵,也紧随而至。
潮州府城,知府衙门。
知府吴六奇(注:此为借用明末清初真实人物之名,但时空与情节为虚构)面色铁青地接完圣旨与省宪公文。他年近五旬,久历宦海,在潮汕之地经营有年,根基深厚,与本地大宗族、海商关系盘根错节。此番因“失察”、“处置不力”被降一级留任、罚俸一年,虽未伤筋动骨,却是他仕途上从未有过的耻辱。更令他心悸的是,监国对此案的态度之强硬、出手之迅猛,远超预料。
“大人,标下奉抚台、臬台钧令,率标兵一哨前来,听候林巡访调遣。” 标营守备 抱拳行礼,语气虽恭,眼神却透着公事公办的疏离。这队标兵来自广州,与潮州本地瓜葛较少。
吴六奇挥了挥手,示意守备退下。书房内,只余其心腹师爷与海防同知、推官等寥寥数人。
“林时对……好一个林时对!” 吴六奇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甫一到任,便掀出如此大案,还直通朝廷!如今有监国撑腰,省标兵护卫,这是要拿我潮州官场开刀祭旗啊!”
“东翁息怒。” 心腹师爷低声道,“事已至此,硬抗不得。诏令明发,省宪行文,众目睽睽。当务之急,是配合 查案,迅速 了结,将影响 压到最小。那海阳知县是保不住了,河泊所那几个蠢吏,也只能弃了。要紧的是,不能 让火烧到更高、更广 处。”
海防同知郑濂 是吴六奇姻亲,亦是本地大族出身,忧心忡忡道:“府尊,林时对手持尚方,又有省兵,恐怕不会只满足于几个胥吏。他前些日子暗访,怕是摸到了不少东西。万一他借着查办此案,深挖 下去,牵出沙田、市舶、宗族 那些事……” 他没有说下去,但众人都明白其中利害。潮州官、吏、绅、商、宗族之间利益交织,许多事经不起深查。
推官周昌 相对超然,但也皱眉道:“下官奉命与林巡访会审,观其人意气风发,锐意十足,且精通律例,讯问 极有章法。那几个胥吏,恐怕熬不住 几日。依章程,我等只能 配合,无权 干预其查访。如今之计,唯有明面 上全力配合,尽快 定案,将 人犯、卷宗移送 按察使司,了结 此案。同时……也要 让林巡访知道,潮州之事,盘根错节,水 太深,急 了,容易 翻船。”
吴六奇沉默良久,眼中闪过一丝阴鸷:“配合 是要配合的。传令下去,府县 各房,全力 协助林巡访调阅 一切案卷。涉案吏役,即刻 移交。告诉下面的人,这段时间,都给我夹紧尾巴,不该拿的 别拿,不该说的 别说!至于林巡访那边……” 他顿了顿,“郑同知,你是海防,与此案也有些关联,多 与林巡访亲近,探探 他的口风,看看 他到底 想挖 多深。周推官,审讯时,注意 笔录,关键 处……可以 委婉提醒 林巡访,有些 事,牵涉 太广,恐 非一 巡访官所能 处置,宜 速战速决,报 与上宪 裁断。”
他这是要以“配合”为表,行“控制”与“警示”之实,既要尽快结案止损,又要给林时对划出“红线”。
海阳县,河泊所及县衙大牢。
气氛与府城截然不同。林时对得了诏令、省兵加持,精神大振。他毫不拖延,在标兵护卫下,直接 进驻河泊所衙门,封存 所有账册、文书。同时,在县衙大牢单独 辟出牢房,分开关押 涉案的河泊所大使、副使、攒典、皂隶等十余人,以及被指控受贿的户房、刑房两名书吏。审讯日夜不停,由他主审,推官周昌、标营守备陪审(实为监督、保护)。
最初的抵抗是顽强的。河泊所大使咬定只是“按例征收,偶有争执”,否认殴人、凿船。受贿书吏更是喊冤,反指疍户“抗税”、“诬告”。然而,林时对早已暗中掌握了部分证据:有被勒索商贩的证词,有河泊所历年“小金库”的暗账残页(从大使家中搜出),更有狱卒私下提供的疍户之父被关押期间遭勒索“赎罪钱”的线索。他并不急于刑讯,而是反复 核对证词,利用 人犯之间的矛盾 与信息差,逐个 击破。
压力之下,一名年轻的皂隶率先崩溃,供出参与殴人、凿船经过,并指认大使是主使。紧接着,管账的攒典在暗账面前,交代了历年勒索商船、疍户的大致数目 与分赃 比例——其中确有固定 部分“孝敬”县衙户房、刑房。两名书吏见大势已去,为求自保,也开始攀咬 出更多 细节,包括如何篡改 渔课册籍,如何与河泊所 勾结分肥,甚至隐约提及,部分“常例”也会流向 府衙某些 经承、师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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