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晏舟到家时，已经快九点了。
推开门的瞬间，番茄牛腩的香气混着温暖的光一起涌出来。
沈清悦正从厨房端汤出来，看到他，眼睛弯起来：“回来啦？刚好可以吃饭。”
“不是说等我回来做吗？”顾晏舟接过她手里的汤碗，指尖碰到她的，凉的。
“等太久了嘛。”沈清悦解下围裙，“而且宝宝今天特别闹腾，一直踢我，可能也馋了。”
顾晏舟看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心里那根刺又往里扎深了一分。
饭桌上很安静。沈清悦兴致勃勃地讲今天的胎动，讲妈妈群里分享的育儿经，讲她想把婴儿房那面墙刷成淡黄色。
“你说好不好？黄色温暖，适合小女孩……”
“好。”顾晏舟往她碗里夹了块牛腩，“你决定就好。”
沈清悦停下筷子，看着他：“晏舟，你最近……是不是特别累？”
顾晏舟动作一顿：“怎么这么问？”
“你脸色不太好。”沈清悦伸手想摸他额头，被他下意识偏头躲开了。
手停在半空，她愣了愣。
“……对不起。”顾晏舟握住她的手，“刚才走神了。”
沈清悦没抽回手，只是看着他：“公司出什么事了吗？还是……爸那边又有状况？”
顾晏舟的父亲年初摔了跤后一直在康复中心，这是家里目前唯一的负担。
“不是。”顾晏舟摇头，“爸恢复得不错。就是……最近接了个跨国并购案，时差倒得有点乱。”
这也不算完全说谎。他确实在跟进一个案子，只是没到需要熬夜的地步。
“难怪。”沈清悦松了口气，又心疼起来，“那你别太拼。钱够用就好，我和宝宝不图大富大贵，就图你健健康康的。”
这话像把钝刀子，慢慢割着顾晏舟的心。他低头喝了口汤，觉得满嘴都是苦味。
“对了，”沈清悦忽然想起什么，“下周产检，你时间能排开吗？要做大排畸，医生说最好有家属陪着。”
顾晏舟筷子一滑，牛腩掉回碗里。
下周二。和林予安初诊是同一天。
“下周二……几点？”他声音有点干。
“上午十点。”沈清悦期待地看着他，“你能来吗？我想让你一起看宝宝的样子，听说这次能看得很清楚……”
顾晏舟避开她的目光，夹了根青菜：“那天……上午有个很重要的谈判。对方从纽约飞过来，时间改不了。”
沉默了几秒。
“哦……”沈清悦声音低下去，“那没事。工作重要。”
“我让李秘书陪你去？或者……”
“不用麻烦李秘书。”沈清悦重新拿起筷子，轻轻搅拌着碗里的汤，“我让爸妈陪我去吧。他们正好也想看看宝宝。”
“好。”顾晏舟应得很快，“那我晚点联系爸妈。”
这顿饭的后半程，沈清悦话少了。她安静地吃着，偶尔摸摸肚子，像在和宝宝说什么悄悄话。
收拾碗筷时，顾晏舟想去帮忙，被她轻轻推开：“你去休息吧，不是累了吗？”
“不差这一会儿。”顾晏舟坚持接过盘子，“你坐着。”
厨房里水声哗哗。顾晏舟站在水池前，机械地刷着碗。身后传来沈清悦的声音：“晏舟。”
“嗯？”
“那个并购案……要做很久吗？”
“……可能要一阵子。”顾晏舟关掉水龙头，“对方很难缠。”
“哦。”沈清悦顿了顿，“那……等你忙完这阵子，我们出去走走好不好？就周末，去郊区住一晚。医生说孕中期可以适当短途旅行。”
顾晏舟擦干手，转过身。沈清悦坐在餐桌边，暖黄的灯光照在她脸上，她微微笑着，眼神温柔，却藏着很浅很浅的失落。
他走过去，蹲在她面前，握住她的手：“好。等忙完这阵子，我们去。”
“拉钩。”沈清悦伸出小指。
顾晏舟勾住她的手指，很轻地晃了晃。这个幼稚的动作，是他们恋爱时就有的约定。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沈清悦小声念完，笑了，“好了，去洗澡吧，你身上都有烟味了。”
顾晏舟身体僵了僵。他今天没抽烟，那味道……可能是医院消毒水混着林薇薇的香水味。
“嗯。”他站起身，“你先洗。”
浴室水声响起后，顾晏舟走到阳台。冬夜的冷风灌进来，吹散了那点若有似无的香气。
手机屏幕在黑暗里亮起。林薇薇发来消息：「予安睡了。他说梦见你了，梦里你在医院陪他。孩子很高兴，谢谢你。」
顾晏舟没回复。他盯着那行字，直到屏幕自动熄灭。
身后传来开门声，沈清悦擦着头发走出来：“我洗好了，你去吧。”
她穿着孕妇睡衣，肚子已经很明显了。顾晏舟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抱住她，手覆在她肚子上。
宝宝适时地动了一下。
“你看，”沈清悦靠在他怀里，“她知道爸爸在。”
顾晏舟把脸埋在她肩窝，闻着她身上沐浴露的奶香味。这是他为她换的孕妇专用款，无添加，很安全。
“清清。”他声音闷闷的。
“嗯？”
“……我爱你。”
沈清悦笑了，拍拍他的手：“干嘛突然这么肉麻。快去洗澡啦。”
顾晏舟没动，抱了她很久才松开。
浴室里水汽氤氲。他站在花洒下，热水冲刷着身体，却冲不掉心里那股沉重的寒意。
镜子蒙着雾，映出一个模糊的、疲惫的人影。
他想起予安推过来的那幅画，三个小人牵着手。想起沈清悦今天下午发来的四维彩超，宝宝蜷缩着，像在拥抱自己。
两边都是他的孩子。
两边都需要他。
可他的心只有一颗，该怎么分成两半，才不辜负任何一个人？
洗好澡出来时，沈清悦已经睡了。床头灯还亮着，她侧躺着，手护在肚子上，呼吸均匀。
顾晏舟轻手轻脚地上床，从背后搂住她。沈清悦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往他怀里靠了靠，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他在黑暗里睁着眼，听着她的呼吸，感受着手心下那个小生命轻轻的律动。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了一下。
他没去看。
只是更紧地抱住了怀里的妻子，像抱住即将流逝的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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