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期的最后两个月,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拨慢了节拍,却又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倏忽而过。李曼的肚子已浑圆如鼓,行动变得迟缓,但气色却出奇地好,脸颊丰润,眉目间沉淀着母性特有的柔光。她正式进入了半休假状态,将律所和“绿建联盟”的核心法务工作,交给了精心挑选和培养的副手团队,自己只保留每周一次的视频简报和重大决策的最终审阅权。她的书房角落,那个原本堆满卷宗的书架,如今有一半位置让位给了育儿书籍、绘本,以及她开始着手撰写的、那本关于企业法务实务指南的手稿。
林枫的时间管理则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精度。每天早晨,他会先陪李曼在小区里慢走二十分钟,然后驱车去公司。他将工作时段压缩得更为高效,上午集中处理邮件和听取沈明、周博士等人的核心汇报,下午则用于战略思考和关键外部沟通,绝少安排冗长的内部会议。晚上六点半,他必定准时离开办公室。无论多重要的国际视频会议,他都会提前告知对方:“六点半,家庭时间,请见谅。”
这个“家庭时间”包括:陪李曼吃完营养师精心搭配的晚餐,给她按摩浮肿的小腿和酸痛的腰背,然后两人靠在沙发上,或者并排坐在书房各自的位置,有时各自看书,有时低声交谈。话题无所不包,从东南亚项目的技术细节,到某本育儿书上的有趣观点,再到对未来生活的零星畅想。林枫甚至会拿出他学来的、半生不熟的“胎教故事”,用刻意放柔却仍显笨拙的语调,朗读一些简单的童话。每到这时,李曼便会侧头看着他,眼中含笑,手不自觉地抚上肚子,仿佛在安抚肚子里那个可能正竖着小耳朵倾听的小家伙。
“元宝”显然也意识到了家庭氛围的变化。它不再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地往李曼腿上跳,而是变得格外安静和守护。它常常趴在她脚边的软垫上,或者蜷缩在她沙发扶手的另一端,用那双琥珀色的圆眼睛,静静地看着她,偶尔伸出带倒刺的舌头,舔舔她伸过去的手指。林枫有次开玩笑说:“元宝现在看你的眼神,跟看它那堆猫条一样虔诚。”李曼则回敬:“那看你的眼神呢?”林枫想了想,认真道:“像看一个需要它监督、以防偷吃它猫条的潜在风险。”两人相视而笑。
东南亚项目的推进,在突破了初期技术理念的隔阂后,进入了更实质、也更艰难的商务谈判与政府公关阶段。沈明常驻目标国,与“万象建设”的老板陈先生建立了不错的私交。在实地考察、反复测算和与汉斯博士团队数轮视频激辩后,一份融合了德国工艺严谨性、中国方案灵活性、以及东南亚成本敏感性的“定制化系统解决方案”初步成型。方案报价比EnviraTech和三叶低了近三成,但核心性能指标并未缩水,且增加了本地化培训、长期技术支持和关键零部件本地化生产的路线图,诚意十足。
然而,真正的难点不在于技术或价格,而在于当地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和冗长低效的审批流程。陈先生虽然有心,但面对几个实权部门或明或暗的拖延、索要“咨询费”、以及来自EnviraTech和三叶背后某些势力的游说压力,也颇感棘手。项目迟迟无法进入正式的招标程序。
林枫在视频会议里听完沈明的汇报,沉默了片刻。“江哲那边有什么消息?”
沈明说:“江总通过他的渠道了解到,主管这个项目的副部级官员,是位技术出身、相对务实的少壮派,对EnviraTech和三叶高高在上的姿态不太感冒,但对我们的方案也持观望态度,主要是担心我们作为新进入者,是否有足够的资金实力和长期履约能力。”
“履约能力,我们可以用国内的标杆项目和WTI的背书信誉来证明。资金实力……”林枫手指轻点桌面,“淡马锡的背书是一方面,我们自身也要展示肌肉。这样,你安排一下,邀请这位副部长,以及相关部门的关键官员,组成一个高级别考察团,来中国进行一次为期五天的深度考察。路线我亲自来定,不仅要看我们的研发中心和生产基地,还要看我们正在运行的、最具代表性的PPP项目,特别是那些体量大、运行稳定、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俱佳的项目。让他们亲眼看看,我们的技术不是纸上谈兵,我们的团队有执行力,我们的模式有生命力。”
“这主意好!”沈明眼前一亮,“眼见为实。而且,安排他们和汉斯博士、王总(淡马锡)、甚至我们这边主管环保的部委领导见个面,分量就不一样了。”
“嗯。考察行程要精心设计,专业、务实、不卑不亢。接待规格可以高,但内容要硬核。你尽快和陈先生敲定意向名单和大致时间,这边我来协调资源。”林枫顿了顿,“另外,你私下跟陈先生透个风,如果项目成功落地,我们愿意在合资公司中,给予‘万象建设’更大的管理运营权限,甚至可以考虑未来将部分非核心制造环节放在当地,带动就业和产业升级。我们要让他看到,跟我们合作,不仅是生意,更是他本人和‘万象建设’在本国政商界地位提升的机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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