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做不好(或不愿做)饭的母亲,一个吃不惯别人饭的父亲。
父亲越做越怨,母亲越不做越懒(只专注自己那片小小的、愉悦的破烂博物馆)。
这困局里,没有坏人,只有两个被岁月和习性打磨得无法咬合的齿轮,在每日三餐的固定时辰里,发出令人疲惫的摩擦声。
蛐蛐看着厨房里那个略显佝偻却依然用力翻炒的背影,又看看身边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母亲。她忽然感到一种深沉的无力,这无力感比父亲的暴躁更让她心惊。 她能分析出所有情绪的源头,身体的隐喻,能量的消长,可她无法让母亲重新回到家务活上,也无法抚平父亲心中那团积年的郁火。
她能做的:先远远地,让自己强壮起来。不是逃离,而是为了有一天,当这个齿轮系统彻底卡顿或崩坏时,她能成为那个有力量介入,而不是只能一同坠落的“外人”。
父亲把那盆土豆炖牛肉往桌上一放,开始吃饭,自己先夹起一块,嚼了两口便皱起眉:“这肉……没炖烂,没啥味道。”
蛐蛐专心致志地吃起来,嚼得格外认真:“有的挺烂,烂不均匀。”味道是有些单薄,但热乎乎的,是食物该有的样子。她不敢多话,怕惹父亲不高兴!
“还是羊肉好,”父亲搁下筷子,像在总结一项失败实验,“羊肉怎么做都好吃!这牛肉…不入味。”
母亲接上话茬,语气里带着点老理儿的笃定:“早些年,咱们这儿不时兴吃牛肉。也就是这些年,时兴了。”
蛐蛐顺着话头:“煎牛排,国外都那么吃,撒点粗盐黑胡椒。像咱们这样大块炖,味道是难得进去。”
“对!还有做牛肉酱,酱牛肉。”母亲点头。
父亲说:“以后就做成牛肉丸子,蒸着吃!”
他草草吃了几口便起身离开。他午餐向来敷衍,真正的胃口留给夜晚那顿独酌。
餐桌旁只剩下母女二人,话题围绕着牛肉的十八般做法,说得热闹,却像在给空气中那份隐约的失望盖上盖子。
这锅牛肉,本不是寻常一餐。父亲是特意为老二兰宝波准备的——他有求于儿子。年底了,2026年小区物业费开始收缴了,只认手机支付,父亲取出的钱票子,杵在数字世界的门外。他昨天计划让老二载他去办张银行卡,绑定那个让他无所适从的手机。这事,非得指望二儿子不可,不敢使大儿子——就是用来吃好吃的和聊天的!
可兰宝波临时有事,来不了。电话里语气匆匆!下次不知何时。蛐蛐知道父亲心里又沉沉的!
此刻,父亲没精神地离开餐桌,背影里压着的不仅是这顿午饭的寡淡,更是那再次搁浅的计划。他像一艘急于靠岸却总被潮水推回的小船,而那岸,是儿女们忙碌纷杂的世界。
蛐蛐默默扒着饭,心里转了几转。她不是没想过,直接把钱转到父亲微信里,先解了燃眉之急。但这个念头刚冒头,就被她自己按了下去。不行。 这善心不能开。一旦开了这个头,父亲便会像抓住一根浮木,以后缴费、零用,都会等着她这“一键解决”。若她转得慢了,忘了,或偶尔手紧,父亲那积压的无助便会化作新的怒火,烧向她。任何“帮助”,终将变成喂养他依赖和怨气的饵食,最后好事变坏事,善心成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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