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囚帐博弈
滚水坝,清军大帐。
帐内弥漫着汗臭和血腥气。高第坐在虎皮椅上,慢条斯理地擦拭腰刀。刀刃映着帐外透进的光,在少年太子脸上投下一道森冷白痕。
朱慈烺被反绑双手跪在地上,麻衣被扯破,露出肩头未愈的箭伤。但他挺直脊梁,眼神平静地看着这个汉军旗副都统——高第,原大明蓟镇参将,崇祯二年降清,如今是掘堤工程的监工头子。
“姓名。”高第开口,声音嘶哑如破锣。
“张狗儿。”朱慈烺报出杨洪给的假名。
“籍贯。”
“凤阳府寿州张庄人。”
“张庄?”高第忽然笑了,露出满口黄牙,“张庄去年就被烧光了,全村三百二十七口,本官亲自点的数。你说你是张庄人,那张庄祠堂供的祖宗牌位,第三个写的是谁?”
朱慈烺心脏一紧。这个细节杨洪没交代。
“记不清了?”高第起身,走到他面前,用刀尖挑起他下巴,“那换个问题——你虎口的弓茧,哪来的?一个种地的泥腿子,会有这玩意儿?”
“小时候跟村里猎户学过……”
“放屁!”高第猛地一脚踹在他胸口。
朱慈烺闷哼倒地,肋骨折断般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咬紧牙关,没叫出声。
“搜身。”高第挥手。
两个清兵上来撕扯麻衣。朱慈烺怀中那个从暗渠带出的铁盒哐当掉在地上,盒盖震开,露出里面几卷发黄的纸。
高第弯腰捡起,展开一看,脸色骤变。
那是……黄河全流域的水文记录。
不是本朝的,是元朝至正年间河工衙门留下的秘档,上面详细标注了黄河各段的水位极值、决堤记录、甚至还有已失传的“束水攻沙”原始算法。这种档案,别说普通民夫,就是省府官员也接触不到!
“你到底是什么人?!”高第厉声喝问。
朱慈烺看着那些纸张,脑中电光石火——老邢说这铁盒是他在暗渠捡的,现在看来,这根本就是有人故意放在那里,等着被“发现”!
而这个人……
“我是来救你们的人。”少年太子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帐内清兵都愣住。
高第眯起眼:“救我们?”
“对。”朱慈烺挣扎着坐起,虽然狼狈,但眼神锐利如刀,“高将军,你以为多尔衮真会留你活路?掘黄河这种遭天谴的事,干成了,你是功臣;干砸了,或者……干得太干净了,你就是替罪羊。”
“胡言乱语!”
“是吗?”朱慈烺冷笑,“那我问你,多尔衮给你的军令里,有没有写‘掘堤成功后,速返北京复命’?”
高第脸色微变——确实没有。军令只说要“彻底掘开”,没提后续。
“他没打算让你回去。”朱慈烺一字一顿,“因为知道掘堤详情的将领,必须死。死人才能保守秘密,死人才能背下这千古骂名。”
帐内死寂。
几个清兵下意识看向自家主将。
高第握刀的手青筋暴起,但他没反驳——因为他自己也隐隐有过这种猜测。多尔衮生性多疑,这等灭天理的事,怎会留活口?
“那又如何?”他最终狞笑,“就算要死,本官也能拉你垫背。说吧,你到底是谁?说出来,或许能给你个痛快。”
朱慈烺深吸一口气。
是时候赌了。
“我是朱慈烺。”少年太子抬起头,直视高第,“大明太子,监国。”
空气凝固了。
高第瞪大眼睛,像看疯子一样看着他,随即爆发出狂笑:“太子?就你?哈哈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
因为朱慈烺从舌下吐出一颗蜡丸,用牙齿咬破。蜡丸里是块小小的金印,不过拇指大小,但印纽是五爪盘龙——这是太子监国印的微缩版,离京时父皇亲手给他的,说“非生死关头不得示人”。
高第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当然认得这印。崇祯朝时他还在蓟镇,见过太子印的图样。这龙形、这规制、这玉质……
“不可能……”他喃喃道,“太子应该在江南,怎么会……”
“怎么会来送死?”朱慈烺接过话,嘴角溢出血丝——刚才那一脚踢出了内伤,“因为我是朱家子孙。黄河要决,中原要淹,我不能坐在南京等消息。”
他盯着高第,眼中燃着某种近乎悲壮的火:
“高将军,你曾是蓟镇参将,守过山海关,见过关外那些被建虏屠戮的百姓。如今你帮他们掘黄河,淹的可是你自己的同乡、你自己的祖宗坟茔!百年之后,史书上会怎么写你?‘汉奸高第,助虏决堤,溺毙百万’——这八个字,你背得起吗?”
高第踉跄后退,撞翻了椅子。
帐外突然传来骚动。有亲兵冲进来:“将军!民夫营炸营了!西头九里湾那边,有人煽动说……说朝廷大军已到,要杀光所有掘堤的!”
时机到了。
朱慈烺知道,这是老邢在行动——或者,是那个神秘的“河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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