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掘黄之谋
崇明岛中军帐内,烛火在死寂中噼啪爆响。
李维盯着地上那封密信,耳中嗡嗡作响。掘黄河——这三个字像冰锥刺进脑海,瞬间勾起了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记忆碎片:花园口决堤的滔天黄水、浮尸千里的黑白照片、饿殍遍野的灾荒年景。
“孙主事,”他声音干涩得自己都陌生,“情报……可属实?”
孙奇逢重重叩首:“罪臣以性命担保!八月初三,多尔衮在武英殿密议,罪臣因掌兵部账册,被召去核算所需民夫、物料。会议共有五人:多尔衮、大学士刚林、户部尚书英俄尔岱、工部尚书星讷,还有……钦天监监正汤若望。”
最后那个名字让李维瞳孔骤缩。
“汤若望……”韩武失声,“他不是在……”
“在北京。”孙奇逢苦笑,“去岁南京陷落后,汤监正本欲南逃,被清军截回。多尔衮以‘保全南京教堂及教众’为胁,迫其留在钦天监。此次掘河,需测算水流、地势、汛期,非他不可。”
李维缓缓坐回椅中,肋下箭伤传来阵阵刺痛。汤若望,那个帮他改良火炮、翻译西学典籍、在南京城破时还想护着太子逃走的西洋教士……终究也逃不过乱世裹挟。
“继续说。”他闭上眼。
“计划分三处掘口。”孙奇逢从怀中取出一张皱巴巴的草图,上面用炭笔勾勒出黄河下游河道,“一处开封朱家寨,此处河道悬高,决口可淹豫东;一处兰阳铜瓦厢,可灌鲁西南;最后一处在徐州荆山桥,一旦掘开,淮北、苏北皆成泽国。”
帐内所有人倒吸凉气。
三处齐掘,这是要淹掉半个中原!
“时间呢?”曾化龙声音发颤。
“九月初九重阳节前必须完成。”孙奇逢低声道,“汤监正测算过,今年秋汛会提前,九月上旬河水最盛。届时掘堤,水势可一举吞没开封至徐州八百里平原。多尔衮说……要让‘南明匪类无水可饮、无粮可食、无路可走’。”
“那他就不管中原百姓死活了?!”王承恩忍不住低吼。
孙奇逢沉默片刻,才涩声道:“多尔衮的原话是——‘汉民如草,割了一茬,明年还长。满洲人才是这片土地将来的主人。’”
烛火猛地一跳。
李维睁开眼,眼中已无半点波澜,只有深渊般的冷:“工程进度如何?”
“已征发民夫五万,半数是从山西、直隶强掳来的流民,半数是从河南各府抓的壮丁。工具、火药正在调运,最迟八月二十就会动工。”
“今天是八月十五。”李维看向韩武,“也就是说,我们最多还有……二十五天。”
二十五天,要从崇明岛赶到黄河边,还要阻止一场动员五万民夫的大型工程。这比当年扬州守城、比长江口水战更难——那是两军对垒,这是与时间、与天灾、与人性之恶赛跑。
“陛下,”曾化龙抱拳,“臣愿率登州水师北上!走海路入渤海,溯黄河而上——”
“来不及。”李维摇头,“且不说海上风浪,就算真到了河口,清军沿岸必有重兵。五万人掘堤,看守兵力不会少于三万。我们这点人,正面强攻是送死。”
“那难道就眼睁睁看着……”
“当然不。”李维站起身,走到舆图前,“但得换个法子。”
他手指从崇明岛沿长江而上,停在安庆:“韩武,你之前说,太子和曾巡抚的船队现在在哪?”
“在芜湖与黄得功残部会合后,按计划继续西进,此刻应该快到安庆了。”
“传信给太子。”李维语速加快,“让他不必再往安庆,改道向北,走巢湖入淮河,直趋凤阳。”
“凤阳?”韩武一愣,“那是……”
“太祖龙兴之地,也是中都留守司驻地。”李维眼中闪过冷光,“虽然凤阳城破多年,但淮西一带仍有大量当年卫所军的后人。更重要的是——”
他手指重重点在凤阳北面的符号上:
“这里是白莲教的老巢。”
帐内众人恍然。
“陛下是想借白莲教之力?”曾化龙皱眉,“可那些教众……终究是乱民。”
“乱世之中,能拿起刀枪护家园的,就是兵。”李维转身,“孙主事,你在清廷兵部,可知黄河沿岸驻军详情?”
孙奇逢精神一振,立刻道:“三处掘口,朱家寨由正白旗都统巴哈纳率八千满洲兵监工;铜瓦厢是镶蓝旗固山额真屯齐,兵力约六千;荆山桥最重,由多尔衮亲信何洛会领一万两千汉军旗镇守。另外,豫亲王多铎的三万骑兵在归德府一带游弋,随时策应。”
“多铎……”李维想起扬州城外那个凶悍的满洲亲王,“他上次在扬州吃了亏,这次肯定想找回场子。”
“陛下,”韩武忽然道,“臣有一计,不知……”
“说。”
“既然正面强攻不成,不如……声东击西。”韩武走到舆图前,手指点在北京位置,“多尔衮敢掘黄河,无非是觉得后方稳固。可若此时京城出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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