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将至,紫禁城内外早早染上了年节的喜庆。
各宫各殿忙着扫尘、挂灯、制备新衣,往来穿梭的太监宫女脸上,也难得多了几分鲜活气儿。
然而在这片看似祥和的忙碌之下,一股更为汹涌的暗流,正随着一项重大庆典的临近而加速奔涌——
太后的六十万寿圣典。
太后乃皇帝生母,出身显赫的外戚家族,虽不直接干政,但在朝中后宫影响力深远。其六十整寿,乃国朝盛事,早在半年前,内务府、礼部乃至钦天监便已开始筹备,务求尽善尽美,彰显天家孝道与皇朝威仪。
这日,皇帝在乾清宫召见内务府总管、礼部尚书以及王瑾、李德全等一干近臣,最终敲定寿典诸多细节。
殿内暖意融融,鎏金香炉里龙涎香袅袅,却驱不散那份因权力交织而产生的无形压力。
皇后今日亦在座,凤冠霞帔,仪态万方。
她率先开口,声音温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母后年高德劭,福泽万民,此次万寿庆典,乃普天同庆之盛事。本宫以为,当极尽隆重,方显皇上孝心,亦展我大衍煌煌气度。一应仪轨、宴席、赏赐,皆应按最高规格办理,万不可有丝毫俭省,以免落了母后颜面,亦寒了天下臣民之心。”
这番话,冠冕堂皇,掷地有声。
立刻引来了几位依附于皇后和外戚势力的官员附和。他们纷纷陈词,强调太后之尊、庆典之重,言语间隐隐将“节俭”与“不孝”挂上了钩。
王瑾垂手侍立在皇帝御案一侧,眼观鼻,鼻观心。
心中却是一片雪亮。
皇后如此积极主张“极尽隆重”,绝非单纯出于孝心。
她与太后虽同属外戚一脉,但近年来因权力分配和皇子教养等问题,暗生龃龉,关系早已不似表面那般和谐。
她此举,一来是想借筹备寿典之机,大肆揽权,安插亲信,掌控宫中和部分朝堂事务的话语权;二来也是想将皇帝架在“孝道”的火上烤——
若皇帝稍有异议,便可扣上“不孝”的罪名;若皇帝应允,那庞大开支所带来的财政压力和地方扰民,最终也会算在皇帝头上。
更深处,或许还想借此机会,试探皇帝对她以及其背后外戚势力的态度和底线。
果然。
皇帝听完皇后及其附和者之言,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手指在御案上无意识地敲击着,并未立刻表态。
他目光扫向礼部尚书和内务府总管:
“依卿等看来,这最高规格,具体所费几何?”
礼部尚书和内务府总管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为难之色。
他们早已核算过,若真按皇后所言“极尽隆重”,那将是一个足以掏空小半国库、令户部跳脚的惊天数字。
但当着皇后的面,他们又不敢直言。
只得含糊其辞,将各类开支大致报了一遍,虽已有所保留,但那庞大的数额依旧让殿内响起一片细碎的吸气声。
皇帝的脸色沉静,看不出喜怒。
目光最终落到了李德全身上:
“李德全,你是宫里的老人了,依你看呢?”
李德全连忙躬身,脸上堆起惯有的、如同面具般的恭敬笑容:
“回皇上,皇后娘娘孝心感天动地,所言极是。太后娘娘万寿,确应隆重。只是……”
他话锋一转,显得颇为忧国忧民:
“如今北境虽暂宁,然军费耗损巨大,去岁南方又有水患,赈灾款项尚未完全填补……若寿典开支过巨,恐伤及国本,引来朝野非议,反而不美。奴才以为,或可在不失隆重的前提下,稍作俭省,譬如乐舞人数、灯彩规模等,略作调整,既全了孝道,又不至劳民伤财。”
他这话,看似折中。
实则隐隐站在了皇帝一边,点出了财政的窘境,将“劳民伤财”的潜在责任,巧妙地引向了主张大办的皇后一派。
皇后闻言,瞥了李德全一眼,眼神微冷。
但并未发作,只是淡淡道:
“李公公所虑,亦不无道理。然母后六十万寿,一生仅此一次,若因些许银钱便委屈了母后,皇上与本宫,于心何安?再者,彰显国威,抚慰万民,亦是朝廷职责所在。”
双方各执一词。
殿内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投向了尚未发言的王瑾。
皇帝也似乎才注意到他,随口问道:
“王瑾,你常在朕身边走动,也说说看。”
王瑾心中早已权衡利弊。
他知道——
这是皇帝在给他出题,也是一次重要的站队和表现机会。
他若附和皇后,固然能暂时讨好这位中宫之主及其背后的外戚,但势必会引起皇帝的不满,且将自己绑在了皇后那条船上,风险巨大。
他若支持李德全和皇帝“俭省”的意见,则等于直接站到了皇后的对立面,必将招致其猛烈报复。
他深吸一口气。
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声音清晰而平稳:
“回皇上,皇后娘娘纯孝,李公公虑国,皆是为朝廷、为皇上着想,奴才感佩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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