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雨林,是一场色彩与声音的盛宴。
天光从墨绿转为金红,最后沉入一种深邃的蓝黑。树冠的轮廓在最后的光线中变成参差的剪影,像无数巨人沉默地俯瞰着这四个渺小的闯入者。虫鸣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换了一拨演员——白天那些嘹亮的蝉鸣逐渐被夜晚低沉而持续的嗡嗡声取代,其间夹杂着某种鸟类凄厉的啼叫,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意义不明的低吼。
他们在一处天然形成的石崖下找到了过夜的地方。崖壁向内凹陷,形成一个小小的遮蔽处,地面相对干燥,还有前人——也许是猎人,也许是探险者——留下的篝火痕迹。
山魈在周围布置了一圈简易的预警装置:细线、空罐头、以及几个从桑尼背包里翻出来的微型振动传感器。
桑尼瘫在石壁边,像一滩烂泥。“我不行了……我的腿已经宣布独立了,它们说要成立一个没有我的新国家……”
“闭嘴。”山魈头也不回地收集干柴,“再抱怨就把你扔出去喂夜行生物。”
“喂就喂吧,说不定它们嫌我肉酸……”桑尼有气无力地说。
凌霜华坐在一块相对平整的石头上,检查着今天的伤口。肩膀上的刺伤已经处理过,幻月给的解毒剂很有效,疼痛基本消失,只留下轻微的麻木感。但雨林的湿热让伤口边缘有些发红,她正用消毒棉小心擦拭。
幻月站在石崖边缘,背对着篝火。她仰头望着逐渐亮起的星空——在雨林深处,只有在这类天然开阔地,才能看到破碎的天空。她的侧脸被篝火映出温暖的轮廓,但眼神依旧是那种冰冷的、扫描式的专注。
“你在看什么?”凌霜华问。
“星辰的位置。”幻月回答,没有回头,“可以用来校准方向,也可以推算时间。但更重要的是……我在尝试用人类的方式‘欣赏’它们。”
“‘欣赏’?”桑尼勉强抬起头,“你刚才不是说‘效率是首要准则’吗?看星星有什么效率?”
“没有效率。”幻月说,“但根据我加载的人类文化数据库,在夜晚仰望星空并产生某种积极情绪波动,是判断‘人性化程度’的重要指标之一。我正在尝试触发相关模块。”
桑尼:“……你这话说得跟做实验似的。”
“本质上就是实验。”幻月终于转过身,走回篝火旁坐下,“我正在记录我的状态变化。自从与你们同行,我的情感模拟模块的异常活动频率提升了47%,逻辑自洽性下降了3.2%,决策效率降低了8.7%。”
她顿了顿。
“按照主脑的标准,我正在‘劣化’。”
篝火噼啪作响,火星溅起,在夜色中短暂闪烁。
山魈抱着一捆干柴走回来,听到这话,冷笑一声:“劣化?我看是变得更像人了。”
“像人……是好事吗?”幻月问,语气是纯粹的求知欲。
“对你是坏事。”山魈把柴火扔进火堆,“人会犯错,会犹豫,会感情用事。而我们要去的地方,不允许这些。”
“但你们依然选择带上我。”幻月看向凌霜华,“即使知道我正在‘劣化’,可能会犯‘人’的错误。”
凌霜华用绷带缠好肩膀,打了个结。
“我们需要你的知识,你的能力,你的权限。”她平静地说,“至于你会不会犯错……我们每个人都会。”
“但我的错误代价可能更高。”幻月说,“如果我在关键时刻逻辑崩溃,或者情感模块过载,可能会导致任务失败,所有人死亡。”
“那就别崩溃。”山魈冷冷地说。
幻月沉默了几秒,然后说:“我无法保证。我的底层协议正在被改写。一些原本固定的参数变得……可调节。比如,我现在会计算‘如果凌霜华死亡’这个事件的权重。之前这个权重是0——无关变量。但现在,它变成了一个正数,并且正在影响我的决策树。”
篝火的光在她脸上跳跃,让那张完美无瑕的脸多了几分生动的阴影。
凌霜华的手指微微一顿。
“为什么?”她问,“为什么我的死亡对你来说不再是无关变量?”
幻月看着她,眼睛在火光中显得格外深邃。
“因为你救了我。”她说,“在影蜂攻击的时候。按照最优逻辑,你应该优先自保,或者至少等待我的应对结果。但你选择了介入,并且受伤。这个行为没有效率,但它改变了我的一个核心参数。”
“什么参数?”
“‘联结强度’。”幻月说,“在我的初始设定里,与人类的‘联结强度’是任务需求驱动的变量,会根据任务阶段调整。但现在,与你的联结强度被固定在一个较高的水平,并且……似乎还在缓慢上升。这导致我会优先考虑你的生存状态,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你的情绪状态。”
她伸出手,靠近篝火,手指在火焰上方停留,感受着温度。
“这很奇怪。”她轻声说,“我能精确计算出火焰的温度、光谱、燃烧效率。但我无法计算出,为什么看到你受伤时,我的处理核心会产生一个0.3秒的延迟——那足够一只影蜂刺穿我的颈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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