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委会的结果,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巨石,涟漪以惊人的速度向四面八方扩散。首先感受到这波震荡的,自然是市委市政府大院这座权力中枢本身。
唐建科刚结束与王明秘书那个简短的通话,办公室的门就被轻轻敲响,甚至没等他回应,顾伟民就略显急促地推门探进身来,脸上混合着难以置信的兴奋和一丝惶惑,压低声音道:“秘书长……外面,外面好像都在传……”
看着自己秘书这副模样,唐建科反而彻底平静下来。他走到办公桌后坐下,神色如常地开始整理桌面上的文件,语气平淡地打断他:“传什么?组织上的正常人事安排,不要大惊小怪,做好自己的事。”
顾伟民被这盆冷水一浇,激灵了一下,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收敛表情,但眼神里的光芒却掩藏不住:“是,秘书长,我明白了。”他退了出去,轻轻带上门,靠在门外的墙壁上,忍不住用力挥了一下拳头,仿佛被提拔的是他自己。他迅速调整呼吸,告诉自己必须更加谨慎,从现在起,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这间办公室。
然而,门外的世界已经无法平静。内部通讯软件上,各种打着省略号、感叹号的消息在隐秘地流转;走廊里,熟识的干部们相遇,握手、拍肩的动作似乎都比往日更用力了几分,交换的眼神里充满了心照不宣的意味;甚至连楼层负责打扫的保洁阿姨,拖地时都忍不住多瞄了唐建科办公室门口几眼。
第一个打来电话的,是市委办行政处的副处长老王,一个有名的“消息灵通人士”兼“老好人”,电话里热情得几乎要溢出来:“哎呀!唐书记!恭喜恭喜啊!我就说嘛,是金子到哪里都发光!清贫县那可是个大有可为的地方,以后可得多关照咱们办公厅的老同事啊!”语气亲昵得仿佛两人是多年至交。
唐建科拿着话筒,脸上带着公式化的微笑,语气客气而疏离:“王处说笑了,文件还没看到,都是组织安排,在哪都是工作。谢谢关心。”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更不给对方攀附的机会。
刚放下老王的电话,手机又响了,是市政府政策研究室的一位副调研员,之前只在会议上见过几面,电话里却满是“真诚”的祝贺和“深刻”的分析,暗示自己与清贫县某位副局长是远亲,希望能提前在“唐书记”这里挂个号。
唐建科耐着性子应付了几句,便以有电话进来为由挂断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短短十几分钟,已有七八个未接来电,有市委大院的内部短号,也有陌生的手机号码。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这栋大楼里,最不缺的就是嗅觉灵敏和善于经营关系的人。
这时,一个熟悉的号码打了进来,是青峰镇党委书记张大山。唐建科脸上露出一丝真正的笑意,接通了电话。
“建科!不,现在该叫唐书记了!”听筒里传来张大山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带着浓重的乡音和毫不掩饰的喜悦,“行啊!你小子!不声不响放了个大卫星!清贫县!好地方!虽然现在穷点,但底子还是有的,就缺个像你这样敢想敢干的领头人!”
“大山书记,你就别取笑我了。”唐建科笑道,语气轻松了许多,“压力大得很,正发愁呢。比不上你在青峰镇根基扎实。”
“愁个球!”张山大咧咧地说,“我跟你说,去那种地方,别整那些虚头巴脑的!第一步,把膀子甩开,先摸清楚谁是人谁是鬼!该硬的的时候千万别软!需要老哥我这边出人出力,你尽管开口!别的不说,给你派两个得力的村干部过去帮忙稳住阵脚都没问题!”这话说得粗豪,却透着毫无保留的支持和战友的情谊。
“谢谢老哥!有你这话,我心里踏实不少。等过去了,肯定少不了麻烦你。”唐建科心里一暖。
刚结束和张大山通话,手机又响了,这次是副县长陈国良。
“建科,任命通过了?”陈国良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但带着明显的欣慰。
“嗯,刚接到通知。”唐建科恭敬回答。陈国良是他仕途上重要的引路人之一。
“好,好啊。”陈国良连说两个好字,“清贫县的情况,比青峰镇复杂十倍不止。你过去之后,记住三点:一是稳住,不要急于求成,先把班子和队伍理顺;二是看准,找准一两个能凝聚人心的突破口;三是守住,守住底线,特别是经济问题和用人问题,绝不能出纰漏。有什么难处,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
“是,陈县长,您的教诲我记下了。”唐建科认真回答。陈国良的点拨,总是切中要害。
接下来,电话几乎成了热线。有昔日清源县的旧同事,有党校的同学,有各种或熟悉或半生不熟的“朋友”,道贺、试探、表忠心、拉关系……众生相在电波中展现得淋漓尽致。唐建科保持着足够的耐心和警惕,应对得体,既不过分热情,也不显得傲慢,始终把握着分寸。
甚至连已经调到市政协、尚未正式报到李卫国,也发来了一条简短的短信:“建科,知悉任命通过,甚慰。前路艰险,望谨慎笃行,保重身体。” 言语简洁,却饱含着一位经历风波后的长者的复杂心绪和真挚关怀。唐建科回复:“谢谢李市长关心,定当努力,不负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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