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赵建国的声音有些发哽,他停顿了一下,拿起桌上的保温杯,喝了一大口水,似乎在平复情绪。唐建科能看到他握着杯子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一开始,那边还说项目进展顺利,每个月还有点所谓的‘分红’打过来,虽然不多,但总归是个甜头。我爱人还挺高兴,觉得这投资靠谱。”赵建国放下水杯,脸上嘲讽的意味更浓了,“可到了上个月,该分红的时候,钱没到账。打电话过去问,那边先是推说财务系统升级,后来就直接联系不上了。我小舅子跑去他们公司注册地址一看,早就人去楼空!那帮人,卷着钱,消失了!”
“嘶……”尽管早有预料,唐建科还是适当地倒吸了一口冷气,脸上露出震惊和愤慨交织的表情,“这……这不是典型的诈骗吗?!”
“就是诈骗!”赵建国重重一拍桌子,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痛心,“可恨的是,他们手续做得还挺全,有投资合同,有股权证明,虽然现在看来漏洞百出,但当时谁能想那么多?那可是……那可是我们准备给孩子买房,还有留着养老的钱啊!”
他闭上眼,揉了揉太阳穴,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钱没了,还可以再挣,虽然这个年纪……唉!关键是,我岳父岳母年纪大了,听说这事之后,老太太一着急,高血压犯了,现在还在医院躺着。我爱人天天以泪洗面,跟我吵,怪我当初为什么不坚决阻止。我那个小舅子,现在躲着不敢见人,都快崩溃了。家里……简直是乱成一锅粥了!”
唐建科默默地听着,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赵建国话语里那份沉重的无力感。这不仅仅是金钱的损失,更是对家庭关系的巨大冲击,是对一个中年男人尊严和能力的双重打击。在外,他是说一不二的县委大管家,在内,他却连家人的钱财和安宁都无法保障,这种割裂感足以让人崩溃。
“报警了吗?”唐建科问,虽然已经从王师傅那知道答案,但这个流程必须走一遍。
“报了。”赵建国点点头,语气带着一种对程序的失望,“经侦支队立了案。但这类案子,你知道,取证难,抓人更难。那帮骗子用的都是假身份,公司是皮包公司,钱款流向极其复杂,很可能已经转移到境外了。办案的同志说会尽力,但……也明确表示了,不要抱太大希望,追回钱款的概率……很低。”
他顿了顿,看向唐建科,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建科,我不瞒你,这次损失的数额,对我家来说,是伤筋动骨。我这辈子,还没遇到过这么……这么憋屈的事!在外面,我还要强撑着,不能让人看出来,免得影响工作,也怕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这口气,堵在心里,上不来下不去,难受啊!”
这番话,几乎是掏心窝子了。赵建国将一个男人、一个一家之主最脆弱、最无力的一面,赤裸裸地展现在了唐建科面前。这份信任,沉重如山。
唐建科感到自己的心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他完全能够理解赵建国的痛苦。他沉吟了片刻,没有立刻说那些空洞的安慰话,而是用非常冷静和务实语气问道:“秘书长,报警时的材料,比如合同、转账记录这些,您这边有复印件或者照片吗?还有,那家空壳公司的具体名称、注册信息,以及当时接触的那几个主要人员的名字、体貌特征,您小舅子还记得多少?”
他的问题非常具体,直接切入了案件的核心信息点。这既表明了他不是在敷衍了事,而是真的在思考如何解决问题,同时也将他的角色定位得非常清晰——一个帮助梳理情况、分析信息的助手,而非越俎代庖的决策者。
赵建国有些意外地看了唐建科一眼,似乎没料到他会问得如此细致和专业。他想了想,说道:“报案时提交的材料,我让小舅子去复印了一份备份,在我家里。公司名字好像叫什么‘鑫旺农业高科技发展有限公司’,注册地是在隔壁市的一个工业园区,具体地址我得看看材料。那几个人……领头的一个姓郝,叫郝仁(显然是个化名),四十多岁,戴个眼镜,看起来挺斯文,另外两个一个姓王,一个姓李,印象不深了。”
唐建科默默记下这些关键信息。“鑫旺农业”、“郝仁”、隔壁市注册。这些碎片化的信息,虽然有限,但已经是宝贵的线索。
“秘书长,”唐建科的声音沉稳而坚定,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懊恼和生气解决不了问题。现在最关键的是两件事:第一,安抚好家里人的情绪,尤其是老人家的身体最要紧,您得稳住。第二,就是尽可能多地固定证据,梳理线索。虽然警方那边有他们的程序和难度,但我们自己也不能完全干等着。多一份清晰的线索,也许就能给破案多带来一丝希望。”
他停顿了一下,观察了一下赵建国的反应,见对方在认真听,便继续谨慎地说道:“那份备份的材料,如果您觉得方便,我可以找个时间,帮您再仔细看一遍。有时候局外人看问题,或许能发现一些之前被忽略的细节。当然,如果您觉得不合适,就当我没说过。”
他没有大包大揽,而是给出了一个具体、可行且分寸感极强的建议。查看材料,是当前情况下他最能直接介入,也最不会给赵建国带来风险的帮助方式。
赵建国看着唐建科,目光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有感激,有审视,也有一丝绝境中看到微小光亮般的希冀。他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钟,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最终,他缓缓地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却清晰:
“好。建科,你有心了。材料……我明天带给你。你看的时候,务必……谨慎。”
“我明白,秘书长,您放心。”唐建科重重地点了下头,心中已然有了决断。这场艰难的倾诉,终于导向了一个实质性的开端。他知道,自己即将踏入一片未知的、可能充满风险的领域,但他义无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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