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拙,”
二毛忽然将酒杯重重顿在油渍斑驳的桌面上,浑浊的右眼微微眯起,那道凹陷的伤痕下仿佛有暗流涌动,
“你琢磨琢磨——为啥子几千年来,读书识字的人翻了百倍千倍,可摸到‘那扇门’边的,反倒越来越少?”
他眼窝深处那紫红色的血丝骤然鲜亮了一瞬,恰似三峡岩层里遇氧气化的赤铁矿脉。
“为啥子?”
唐守拙心头一跳,手里豁了口的土陶酒杯“哐当”放回桌面,酒水溅出几滴。
他身子前倾,眼睛紧紧攫住二毛,那股子刨根问底的劲儿,活像当年在矿井下追着师傅问岩层走向的毛头小子。
“根子,在字上!”
二毛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种穿透火锅喧嚣的力度,
“仓颉老祖宗造下的字,哪个是随便画的?一撇一捺,一音一调,那是嵌进天地筋骨里的道则密码!对于特殊血脉传承者而言,这些字、符能直接传递能量信息,助力其觉醒。”
他枯瘦的手指蘸了点红油,在油腻的桌面快速画了几个扭曲如虫篆的符号:
“对像你我这样,骨子里淌着‘那种’血脉的人来说,这些古符、古音,就是一把把钥匙!真碰对了,就能听见门里头的雷声、火光!”
二毛神情凝重,稍作停顿后,继续说道,
“然而如今,这传承仅在少数家族与教派中秘密保存。即便在这些内部,拥有血脉的后代也并非都能觉醒。
许多人钻研这些文字符号,却毫无收获,因为觉醒需契合天道机缘。从最初察觉自身特殊,到领悟其中奥秘,再到最终觉醒,每一步都艰难无比,能走到第二步的人,可谓凤毛麟角。”
唐守拙眉头微蹙,满心狐疑,“字少是符能,字多是符阵,那是不是文字越多越好?难道文字越多,就越能彰显其非凡力量?”
话音未落,唐守拙手边那杯冷米酒上沿升腾的热气仿佛被无形的手牵引。
丝丝缕缕的白雾竟自行盘旋纠缠,在半空中勾勒出一个闪烁不定的、充满奇异角度的非欧几何图案!
“哎呀,守拙,你这想法可不对头哟。”
二毛摆了摆手,
“文字繁多,便成了寻常俗话。而真正的玄机,往往隐藏在俗话之下,不露声色。一旦过多,反而成了冗余废话,失去了原本的精妙。”
二毛微微眯起双眼,声音低沉而意味深长。
“可这传承……”二毛沉沉叹了口气,桌面上那几个油画的符号渐渐晕开,
“早就断在魏晋南北朝的兵火狼烟里头喽!”
他那只布满血丝的右眼,此刻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老张看得透,他不是说过?‘自三国晋朝往后,华夏大地陷入长达四百多年的动荡。历经无数兴衰起伏,直至如今,字符的形、声、意都已面目全非。
现今书本上多是大白话,虽在寻常百姓处理日常事务时,运用愈发广泛、丰富且便捷,可古字的音、意及其蕴含的大道规则,却在不知不觉中,于大众之间几乎消失殆尽。’”
打那以后,字是越写越俗,音是越传越偏!现今书本里那些大白话字堆,对付点柴米油盐的营生是利索了,可大道天音呢?早就哑了!”
唐守拙怔怔地盯着桌上那依旧翻滚的红油锅底,目光像是被吸进了漩涡深处。
咕嘟—— 第七十四粒青花椒炸开!气泡破裂的声音在他耳中,竟奇异地与梦境里藏地法螺的低鸣重合!
眼前骤然浮现出青藏高原那块飘升的黝黑天石,还有围坐的密宗上师,他们击鼓吹奏,胸腔深处共振的、如大地脉动般的“唵嘛呢叭咪吽”——
“六字真言?”唐守拙喃喃出声。
二毛眼中精光一闪: “没错!如今那些读通了书的聪明人,也不是没开窍的。‘觉’者有,‘悟’者也有。可大道根基既毁,再聪明的蚂蚁,能修成真龙么?那些飞天遁地、移山填海的故事,也就只能在茶馆评书里听个响动喽!”
他声音里透着一股浸透岁月风霜的无奈: “想‘见独’?想‘无相’?难!比登天还难!除非……还能找到没被乱世污了的古帛金书,再赶上三百年难遇的地脉炁眼喷涌,加上你那点祖坟冒青烟的机缘——三样凑齐,或许……有一线机会!”
唐守拙听得心头冰凉一片。
他双手无意识地抠着搪瓷茶缸边沿的裂口,锈皮刮着手心,那细微的刺痛,竟和他梦里盐宫深处尸解仙心跳被锁链勒住的节奏暗暗相合。
“那……古书里的神、仙、妖、怪……都是假的?”他攥紧茶缸,指节发白。
“信则有,不信则无?”二毛哼笑一声,那被焊枪燎伤的手指捻起一块炸得焦香的鸭肠, “真有过觉醒者,但那种人物,一旦血脉通了天道,就像鱼进了大江,谁还在意水缸里的那点鱼食?”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洞穿世情的尖锐: “社会上那些号称开了‘天眼’的,九成九是先天血脉稀薄,后天道叉又走了歪!就算搞出点名堂,也是俗世里的花架子。越显摆越被那身外物捆成个粽子,离真正的‘门’,反倒越隔越远了!”
一时间,火锅店只剩红油翻滚的咕嘟声和远处码头的汽笛。
浓烈的牛油香气混着酒气、汗气,一股脑儿钻进唐守拙鼻子。舌尖不小心舔到一颗滚烫的辣椒籽,那辛辣直冲天灵!
“嗡——”
唐守拙眼前猛地一晃!
他竟“看”见自己!皮下经络如活物蠕动,每一个毛孔都在开阖呼吸,吐纳着一页页泛黄卷角、墨迹模糊的残章——那正是1982年《大足人体特异功能调查实录》,编号S-7的绝密报告的片段!
同一时刻,店堂四角砖缝、桌凳腿下,无数肉眼不可见的“炁”如银线般渗出、升腾、交汇……空气在无声震颤!
“二毛!”
唐守拙一把捂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我看到……我身体里头……在吃字!还有这满屋子的‘炁’……”
二毛霍然转头,独眼死死钉在守拙脸上,仿佛要透过皮肉看进五脏六腑: “怪事……看来你离那‘门’,是真近了半步!”
他声音低沉,字字带着寒气: “但这门背后,是登天的梯,还是索命的绳……” 他那布满烫疤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 “还得看你自个儿的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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