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陈默和王德海如同雪地跋涉的牦牛,拖着几乎耗尽最后一丝气力的身躯,踉跄着回到单元门口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风雪并未停歇,反而因为夜幕的降临,更添了几分吞噬一切的恐怖。积雪的深度又增加了,几乎淹没了他们这两个高大男人的胸口,每一步都像是在凝固的白色沼泽里挣扎。
楼道口依旧聚集着一些人,但比白天少了许多。一部分胆大或者同样濒临绝境的人,可能也冒险外出寻找物资了,而更多的人,则选择了回家,紧闭门窗,依靠着家中仅存的储备,等待着那渺茫而又必然迟缓的官方救援。
留守在楼道口的人,大多裹着能找到的所有御寒物,像一尊尊冰冷的雕塑,眼神空洞地望着门外无边的风雪。当看到陈默和王德海这两个“雪人”,背着鼓鼓囊囊、几乎要撑破的背包,手里还提着沉甸甸、印着超市logo的大塑料袋,踉跄着出现在风雪中时,那些空洞的眼神瞬间被点燃了!
惊讶、羡慕、渴望、嫉妒……各种复杂的情绪在昏暗的光线下交织。那鼓胀的背包和塑料袋,在此刻无异于沙漠中的甘泉,散发着令人无法抗拒的诱惑力。
“回来了!他们回来了!”
“我的天,这么多东西!”
“是超市!他们真去超市了!”
“看那袋子,是吃的!还有喝的!”
低低的议论声像蚊蚋一样在人群中响起。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些物资上,几乎要将其灼穿。
陈默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肺部火辣辣地疼,冰冷的雪水混合着汗水浸透了内衣,此刻正贪婪地吸收着他体内宝贵的热量。他实在没有力气背着这几十斤将近一百斤的重物,再爬上那冰冷的二十一层了。
他踉跄着走到自己那辆几乎被积雪完全吞没的轿车旁,幸好之前清理过主驾门旁的雪,勉强还能看出车的轮廓和门把手的位置。他费力地再次扒拉开车门附近的浮雪,将背上沉重的背包和手里的塑料袋一股脑地扔进了副驾驶位,自己也几乎是用爬的,钻进了驾驶室。
王德海也累得够呛,但他似乎还保留着一些余力,看到陈默的举动,有些诧异,隔着车窗问道:“陈默,东西不直接拿回家?放在车里……安全吗?”
陈默瘫在冰冷刺骨的车座椅上,连手指都不想动一下,他摇下车窗,喘着粗气,用一种极度疲惫、半真半假的语气说道:“王哥……我不行了,实在没力气爬上去了。我先在车里歇会儿,打开暖风回回魂,然后……然后分几趟慢慢往上拿吧。而且……”他适时地露出一个苦涩的表情,“我家里连床厚被子都没有,这么上去也得冻死。我歇会儿,看看能不能再去旁边那个劳保店碰碰运气,买几条被子。”
他刻意强调了“买”字,并且暗示自己需要多次往返,以及依旧缺乏关键保暖物资。这是说给王德海听,更是说给楼道口那些竖着耳朵的邻居们听。
王德海看了看陈默确实煞白的脸色,理解地点了点头。这一趟来回,几乎耗尽了这两个成年男人的所有体能极限。他想了想,拿出手机道:“咱俩加个微信,留个电话吧。这场灾难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邻里之间,以后多联系,互相有个照应。”
陈默没有拒绝,这也符合他暗中观察、寻找潜在盟友的想法。两人迅速交换了联系方式。
“那你先休息,注意安全,我先上去了,家里人也等着呢。”王德海说完,背着自己那份沉甸甸的希望,转身走向单元门。
就在王德海踏进楼道口的那一刻,陈默清晰地看到,那些原本或明或暗盯着他车子的目光,瞬间如同闻到腥味的鱼,全部聚焦到了王德海和他那装满物资的背包上。几个身影立刻围了上去,七嘴八舌的声音隐约传来:
“老王,怎么样?外面情况如何?”
“超市里还有东西吗?”
“我的天,你真搞到这么多!能不能……能不能分我一点?我出钱,出双倍的钱买!”
“我家孩子饿得直哭,就一包饼干,行行好……”
那些脑袋,之前还像地鼠一样探出洞口观察陈默这边,此刻全都缩了回去,紧紧包围了刚刚归来的王德海。恳求、打探、甚至隐隐带着一丝胁迫的意味,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
陈默的心沉了下去,像坠了一块冰。他不知道这场灾难会持续多久。一天?两天?还是一周?一个月?甚至……更久?
如果持续时间短,眼前这一幕或许只是邻居之间在困境中的互帮互助,是人性中尚存的温暖。王德海可能会象征性地分一点食物给最急需的邻居,换取一些金钱或者未来的善意。
但如果持续时间长了了呢?
当官方救援变得遥遥无期,当家中最后一粒米耗尽,当饥饿和寒冷彻底摧毁理智与道德的防线时……今天这些还能用“买”这个字眼来请求的人,明天会不会变成直接用暴力抢夺的暴徒?王德海此刻的慷慨,会不会被视作软弱可欺?而他陈默这个“需要多次往返搬运物资”、“依旧缺少被子”的“倒霉蛋”,会不会成为下一个、更容易被盯上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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