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审计厅指导小组和县纪委专案组的工作,如同精密的手术刀,层层剥开林峰县扶贫资金领域的乱象。初步调查结果陆续汇总到苏晨的案头,触目惊心:虚报项目套取资金、优亲厚友分配指标、挪用资金发放补贴、甚至直接侵吞……问题大多发生在乡镇一级,但某些县直部门的监管失职甚至共谋也隐约可见。
风暴眼首先聚集在了青川镇。
青川镇是林峰县的一个大镇,也是以往各类扶贫资金和项目较为集中的区域。调查发现,该镇近年来申报的多个扶贫养殖、种植项目存在严重造假行为,大量资金被镇主要领导伙同部分村干部套取、瓜分。涉案金额巨大,性质恶劣。
证据链逐渐清晰,到了必须采取组织措施的时候。苏晨深知,动一个乡镇的主要领导,必然引发剧烈震荡,但他没有丝毫犹豫。
他提前与县长李卫国进行了沟通。李卫国面色凝重,反复强调“稳定大局”、“干部队伍情绪”,建议“是不是先谈话教育,给个改正机会?”
苏晨态度坚决:“李县长,这不是工作失误,是涉嫌违法犯罪!如果这样都能放过,我们如何向林峰县的百姓交代?党纪国法的威严何在?”
李卫国见无法说服苏晨,只得表示:“那就上会吧,按程序来。”
县委常委会会议室,气氛空前紧张。所有常委都知道,这次会议的议题非同小可。
苏晨亲自主持会议,他没有让纪委刘书记直接汇报,而是先请省审计厅指导小组的负责同志,通报了在青川镇发现的扶贫资金管理使用中存在的重大问题和疑点。省厅同志出示了部分关键证据,语气严肃,定性清晰,直接将问题提升到了违反财经纪律甚至涉嫌职务犯罪的高度。
省厅的定调,堵住了许多试图以“工作疏忽”、“程序瑕疵”来搪塞的借口。
随后,县纪委刘书记才接着汇报初步核查情况,并提出了对青川镇党委书记王友良、镇长李春华采取立案审查并免职的建议。
建议一经提出,会议室里顿时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苏晨和李卫国。
副县长赵金明率先发言,他是对口联系青川镇的县领导,脸色很不好看:“审计和纪委同志发现的问题,确实令人痛心。王友良和李春华同志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是,”他话锋一转,“这两位同志在青川镇工作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一下子采取这么严厉的措施,会不会…会不会打击面太大?毕竟基层工作复杂,是不是可以考虑先调离岗位,再慢慢审查?”
交通局长马胜国(非常委,列席会议)也忍不住帮腔:“是啊,苏书记,王书记他们还是做了一些工作的,比如镇里的街道硬化…一下子免职立案,下面乡镇的同志会不会寒心啊?以后工作还怎么开展?”
他们的发言,试图将问题淡化,将个案引申到对整个基层干部队伍的影响上,以此对苏晨施压。
“我不同意赵县长和马局长的看法!”发改委主任周伟立刻反驳,语气激动,“功是功,过是过!扶贫资金是高压线,是救命钱!如此大规模、系统性造假套取,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失误或者作风问题,这是蛀虫行为!如果我们因为所谓‘苦劳’就网开一面,那就是对犯罪的纵容,会让更多踏实工作的干部寒心!必须坚决查处,以儆效尤!”
宣传部长张斌沉吟了一下,也开口了,语气相对平和但立场坚定:“我同意周伟同志的意见。这件事性质确实严重,而且省厅已经给出了明确意见。我们必须拿出鲜明的态度,否则无法向群众交代,也无法维护县委县政府的公信力。稳定很重要,但靠掩盖问题换来的稳定是虚假的稳定,只有刮骨疗毒,才能换来长治久安。”
组织部长也表态支持纪委的建议。
双方意见针锋相对,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县长李卫国和县委书记苏晨。
李卫国清了清嗓子,面色沉重:“问题确实很严重,不处理是不行的。但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个更…更稳妥的方式?比如,先免职,接受调查,如果确实构成犯罪,再移交司法?直接立案审查,是不是有点…太急了?”他依然试图和稀泥,拖延时间。
苏晨知道,关键时刻到了。他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全场每一位常委,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同志们,我们今天讨论的,不仅仅是处理两个干部的问题,而是在决定林峰县未来的风气和导向!”
“青川镇的问题,不是孤立的!它暴露的是我们一些领域监管的严重缺失,是一些干部胆大妄为、毫无敬畏之心的恶劣作风!如果我们今天在这里犹豫、手软,那就是在向全县传递一个错误的信号:扶贫资金可以动,红线可以碰,只要有点‘苦劳’就能抵罪!”
“这绝不可以!”苏晨猛地加重语气,“党纪国法面前,没有例外!对于这种侵害群众利益、破坏政府形象的行为,必须零容忍!发现一起,查处一起,绝不姑息!”
他看向李卫国:“李县长,稳妥的前提是原则和底线!今天我们对蛀虫的仁慈,就是对人民的犯罪!”
最后,他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完全同意纪委的建议!对王友良、李春华,立即免职,由县纪委立案审查!同时,要深挖细查,不管涉及到谁,一查到底!这件事,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苏晨的发言,如同最终裁决,为这场争论画上了句号。他展现出的强大意志和凛然正气,压制了所有的杂音。
李卫国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再说什么,默然地点了点头。
最终表决时,对王、二人免职并立案审查的提议,获得了通过。
会议结束,常委们面色各异地离开会议室。赵金明和马胜国的脸色灰败。周伟、张斌等人则目光坚定。
苏晨知道,这场短兵相接的胜利,只是开始。拿下青川镇,等于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接下来的调查必将触及更深处。真正的较量,还在后面。
但他毫不畏惧。常委会上的这场交锋,让他清晰地看到了支持的力量,也更坚定了他清除痼疾、还林峰县一个清朗政治生态的决心。刀刃向内,虽然痛苦,但唯有如此,才能迎来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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