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认知防火墙”训练进展缓慢而痛苦。
星澜设计的程序旨在强化宇尘对任何带有“熟悉感”或负面情绪基调的外部信息刺激的条件反射式忽略与阻断。这需要他不断重复面对经过处理的、模拟那种特殊频谱的“噪音”,并在其出现的瞬间,强制将自己的意识焦点转移到预设的安全锚点——比如一段稳定的温暖记忆,或者星澜同步提供的恒定频率支持场。
过程枯燥且反本能。宇尘必须对抗自己那种天然的、对“熟悉”事物的探究欲,以及内心深处对“悲伤”调性难以完全抹除的微弱共鸣。每一次成功的阻断后,监测数据都显示他意识场会出现短暂的疲惫性低潮,需要更长时间恢复。而偶尔的失败——注意力被短暂吸引,哪怕只有零点几秒,也会引发他强烈的自我挫败感和焦虑。
星澜密切监控着每一个数据点。她知道这种训练如同在心灵上反复雕刻新的沟回,必然伴随不适。但宇尘日益加深的疲惫和偶尔流露出的迷茫,还是让她感到一阵揪紧。工程师的理性告诉她这是必要的过程,但那个与他朝夕相处、见证他从混沌走向清明的部分,却在隐隐作痛。
“防火墙训练强度是否需要暂时下调?”在一次训练后,看着宇尘苍白的脸色,宇征提出了建议。
星澜看着数据,摇了摇头:“下调强度会延缓防御本能的建立。现在外部压力与日俱增,我们不能冒风险。但……可以调整训练节奏,增加中间放松和正向强化的比例。我需要找到他消耗与恢复的最佳平衡点。”
她开始花费更多时间,在训练间隙引导宇尘进行纯粹的、不带任何目标的意识放松练习,或者让他简单地“感受”和“微调”静滞花园里那些无害的色彩与光影。这是另一种形式的“锚定”,旨在修复训练带来的精神磨损,加固他内在的稳定核心。
然而,外部压力并未因他们的内部调整而有丝毫减缓。
霍克将军和李哲议员对星澜提交的修复方案和技术报告进行了苛刻的审查。他们认可了屏障升级和实验预审流程,但对“认知防火墙”训练的效果和潜在副作用提出了质疑。他们要求星澜提供更详细的训练效果量化指标,以及关于长期进行此类“压制性”训练是否会导致宇尘意识结构其他方面受损的评估报告。这无疑增加了巨大的额外工作负担。
林恩博士指定的第三方分析团队——由三位德高望重但背景各异的老派科学家组成——也正式接入,开始远程调阅星澜开放的那部分数据。他们的提问尖锐而细致,有时甚至显得吹毛求疵,明显带着不信任的态度,试图从每一个数据异常和实验设计的边界处寻找漏洞或隐瞒。
苏娜女士的单独通讯变得更为频繁,但内容越发模糊难解。她有时会问及宇尘梦境中光点的“颜色变化”,有时又提及“网络的低吟中有新的杂音”,提醒星澜注意那些“非训练引发的、自发性的意识涟漪”。这些提醒往往在事后被证实与某些微小的、未被主要监测系统关注的异常波动吻合,让星澜不得不分出精力去建立一套更敏感的、针对宇尘潜意识自发活动的监控子网络。
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星澜感觉自己像一块被多重夹具固定的晶体,每一面都承受着测量与审视的力量,稍有不慎就可能出现裂痕。她的睡眠时间被进一步压缩,依靠增强体质和精密调整的神经兴奋剂维持高效运转。只有面对宇尘,在他那双依旧清澈、带着依赖和努力的眼睛望过来时,她才会稍稍放松那绷紧的弦,用尽可能平稳的声音指导他、安抚他。
雷诺兹的耐心在持续监测却收获寥寥的情况下,逐渐被一种躁动的怀疑取代。他确信“灯塔”内部一定在发生着什么,但升级后的屏障和宇尘那边似乎加强的“控制”,让泄露的痕迹难以捕捉。他加强了对“织网者”网络数据的分析,试图从海量的环境噪音中,用更复杂的算法挖掘出可能被忽略的蛛丝马迹。
同时,他利用安全委员会内部对宇征日益增长的不满情绪,以及林恩博士那边反馈回来的、关于研究数据“存在模糊地带”的暗示,不断游说和施压,试图推动那份“信息震爆”应急计划进入实质性推演阶段。他甚至秘密调动了几艘具备特殊信息战能力的舰只,在远离“灯塔”但能快速响应的位置进行待命演习。
一张更具攻击性的网,正在悄然成型。
星空遗民的网络中,那粒“微尘”引致的非标准颤动,并未随时间平息,反而因为夜影碎片持续的、狂乱而无目的的“调制”尝试,出现了一种极其低频、几乎无法与背景噪音区分的周期性扰动。这种扰动本身依旧微弱到可以忽略,但它与星空遗民持续接收的、关于宇尘意识场活动的数据流之间,开始出现一种难以用既有模型解释的、极其微弱的统计相关性。
冰冷的逻辑核心无法理解这种相关性背后的原因——夜影碎片与宇尘的历史纠缠,但它将其记录为一个新的观察变量:【观测目标意识活动模式X,与网络内部背景噪音扰动模式Y,存在低阶非因果关联。关联强度:极弱。意义:未知。持续监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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