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冰冷的水袖紧贴着林策的脖颈,触感如同浸泡过井水的丝绸,凉意直透骨髓。镜中女子的指尖离他的脸颊仅一寸之遥,鲜红的蔻丹在惨绿水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林策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我不是陈郎。”他强迫自己开口,声音在空旷的镜廊中回荡出层层叠叠的回音,“我是林策,系统调试员。”
“呵……”镜中女子发出一声轻笑,那笑声里却毫无喜悦,只有无尽的凄凉,“每个来到这里的人,都这么说。可镜廊从不说谎。”
她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水袖随之飘动。随着她的动作,周围所有的镜子突然同时亮起——每一面镜中,都映出了不同的画面:
左侧的铜框镜中,是民国戏院后台,一个穿月白长衫的背影正在对镜描眉;
右侧的红木镜中,是现代机房,冯疲惫地敲击键盘;
前方的破损镜中,是焚稿间的火焰熊熊燃烧;
后方的倒悬镜中,是林策自己此刻惊恐的脸……
无数画面同时涌入视线,林策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他的代码视觉疯狂报警,意识边缘的认知完整度数值急速下跌:79%…77%…75%…
“你看,”镜中女子的声音轻柔如耳语,“这些都是你。陈郎是你,调试员是你,焚稿者是你,镜中囚徒也是你。镜廊不过是把你所有的‘可能’都展示出来罢了。”
“不!”林策咬紧牙关,集中全部意志力,“那些是记忆碎片,是数据残影,是系统错误!我有唯一的身份标识:林策,员工编号XT-307,2023年入职深蓝科技后端开发部,负责……”
他大声背诵着自己的个人信息、工作经历、甚至上周刚修复的bug编号。这是他在认知训练中学到的方法——用确凿的事实锚定自我。
奇妙的是,随着他的背诵,镜中那些混乱的画面开始波动、淡去。只有那面映着他现实容貌的镜子越发清晰。脖颈上的水袖也松了一分。
镜中女子沉默了片刻。
“有趣。”她终于再次开口,“你比之前的几个要坚韧。冯当年也在这里待过二十分钟,出去时却带走了‘不该带走的东西’。”
冯!这个名字让林策精神一振。
“你认识冯?他在这里做了什么?‘不该带走的东西’是什么?”
女子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身影在镜中缓缓转动,水红色帔如血雾般弥漫开来。林策这才注意到,她的面容始终笼罩在阴影中,只能隐约看见苍白的下颌和一抹似笑非笑的唇。
“他看穿了镜廊的本质。”女子的声音变得飘忽,“镜子不只是反射,更是通道。每一面镜子都链接着一个‘可能世界’,一个因不同选择而分支出的现实。镜廊是所有这些世界的交汇点——也是系统的调试接口。”
调试接口!林策的心脏狂跳起来。如果镜廊真的是系统接口,那么他也许能在这里做些什么,而不只是被动测试。
他的代码视觉强行穿透干扰,开始分析周围镜面的数据流向。果然,那些看似随机的悬浮角度,实际构成了一种复杂的拓扑结构。每一面镜子都是一个节点,水袖是数据流,整个镜廊是一个庞大的、自我指涉的递归系统。
“你想修复系统?”镜中女子仿佛能读他的心,“冯也这么想。他在这里待了二十分钟,出去后就开始了他的‘计划’。可你看,系统仍在,戏院仍在,我……也仍在。”
她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情绪波动,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
林策突然明白了什么。
“你就是柳梦梅。”他盯着镜中女子,“或者说,是柳梦梅在这个系统中的‘残留’。你不是要杀我,你是在测试每一个进入者,寻找能真正‘修复’系统的人。”
镜廊陷入了沉默。
只有水袖仍在无风自动,缓缓飘拂。
良久,女子轻声说:“冯带走了‘钥匙’。没有钥匙,任何修复尝试都只会让系统更加扭曲。你现在看到的戏院——焚稿间、镜廊、还有那些游荡的执念碎片——都只是系统崩溃后的症状。真正的病灶,在更深的地方。”
“钥匙在哪里?”林策追问。
“在他最后去的地方。”女子的身影开始淡化,“但小心,陈郎……不,林策。有些镜子一旦看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冯就是因为看了‘不该看’的镜子,才……”
话音未落,整个镜廊突然剧烈震动!
所有镜子同时发出刺耳的嗡鸣,镜面像水面被投入石子般泛起涟漪。水袖疯狂舞动,如同无数痛苦的白色手臂。水绿色的背景光开始闪烁,明暗交替间,林策看到镜廊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那是一面他之前从未注意到的镜子。
它位于空间最中央,却因为某种光学扭曲而一直处于视觉盲区。现在它显露出来:这是一面巨大的、边框由青铜铸造的古镜,镜面不是玻璃,而是磨光的金属,映出的不是倒影,而是一个旋转的、深不见底的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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