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辰时。
天色如墨,铅灰色的云层沉甸甸压在云州城头,仿佛下一瞬就要倾轧下来。昨夜的寒风并未带来新雪,却将街巷间的残雪冻成坚冰,行人踏过,发出 “咯吱咯吱” 的脆响,如同利刃刮过人心,平添几分萧瑟与不安。
云州城的气氛从清晨起便透着诡异的凝滞。州衙所在的南城大街,本该是商贩云集、人声鼎沸的时辰,今日却冷清得骇人。半数店铺半掩门板,伙计掌柜扒着门缝探头探脑,眼神里满是惶惑;街道上往来行人步履匆匆,眉眼间带着惊惧,交谈时更是压低了嗓门,仿佛怕惊扰了潜藏的凶煞。
辰时三刻,这份刻意维持的平静被骤然撕碎。
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尖利刺耳的叫骂声,从街道尽头汹涌而来。数十名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男女老少,扶老携幼,拖拽着一块简陋门板,如同一股浊浪,朝着州衙大门猛冲。他们手中挥舞着破烂布条、泛黄白纸,不少人额间绑着血红的 “冤” 字布条,门板上盖着的白布下,隐约凸起一具人形,看得人头皮发麻。
“青天大老爷!为小民做主啊!”“七皇子草菅人命!王府恶奴杀人不眨眼!”“勾结土匪强占田产,私造军械意图谋反!”“求李刺史为民伸冤!严惩凶徒,还我儿公道!”
哭喊声、控诉声混杂着门板的拖拽声,刺耳又混乱,瞬间冲破清晨的死寂,引来了大批百姓远远围观。人群越聚越多,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蔓延,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惊疑。
这群人冲到州衙朱漆大门前,“噗通” 一声齐齐跪倒,磕头如捣蒜,额头撞在冻土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涕泪横流,状极凄惨。门板上的白布被猛地掀开,露出一张青紫浮肿、早已失去生气的男人脸庞,双目圆睁,死状可怖,引得围观人群一阵惊呼骚动。
值守的衙役被这阵仗惊得手足无措,一边慌忙阻拦,一边连滚带爬地入内禀报。
片刻后,州衙大门 “吱呀” 一声缓缓洞开。李贽一身簇新的四品官服,腰束玉带,面色沉痛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在州丞、通判等一众属官的簇拥下,大步走出。他目光扫过满地哀嚎的 “苦主”,又落在门板上的尸体上,眉头紧锁,沉声喝道:“肃静!公堂重地,岂容聚众喧哗?!”
为首的是个头发花白、干瘦佝偻的老汉,他膝行几步,爬到李贽脚边,双手高举一份沾满污渍、皱巴巴的状纸,嘶声哭喊:“青天大老爷!小民王老栓,状告七皇子府中恶奴!他们勾结黑风岭土匪,强抢我家十亩水浇地,我儿上前理论,竟被他们活活打死!尸首就在这里!求大老爷为小民做主,严惩凶徒,还我儿一条命啊!” 说罢,以头抢地,额前很快渗出血迹,染红了身前的冻土。
“还有我!状告王府私设铁匠铺,打造违禁军械!”“我告王府收容敌国奸细,行踪诡秘!”“我告七皇子纵容死囚,在城西欺行霸市,强买强卖!”“我告他意图谋反,颠覆大曜!”
控诉声此起彼伏,如同滚雷般炸响,罪名一桩比一桩耸人听闻 —— 强占田产、杀人害命、私造军械、勾结匪类、窝藏奸细、图谋不轨!所有矛头,无一例外,全指向了城西的七皇子萧辰!
围观的百姓听得目瞪口呆,窃窃私语声瞬间放大。有人面露疑色,有人满脸惊惧,看向城西王府方向的眼神,渐渐染上了猜疑与忌惮。
李贽脸色愈发 “沉重”,他接过王老栓的状纸,快速浏览,又让其他 “苦主” 一一陈述,期间不时蹙眉追问细节,一副严谨负责、为民做主的模样。待所有人哭诉完毕,他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向围观的百姓,朗声道:“诸位乡亲父老!本官李贽,忝为云州刺史二十载,虽无惊天伟业,却始终以保境安民、秉公执法为己任!今日竟有如此多百姓泣血控诉,所言之事,骇人听闻,本官痛心疾首!”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无比的 “愤慨” 与 “决绝”:“皇子就藩,本是朝廷恩典,意在镇守边疆、安抚民心!然七皇子就藩以来,坊间流言不断,皆言其行为失矩、府中人员混杂!本官念及殿下年少,或为小人蒙蔽,曾数次委婉劝谏,奈何忠言逆耳,殿下始终置若罔闻!”
他捶胸顿足,痛心疾首:“今日百姓血泪为证,人证物证俱在!此事已非寻常民事纠纷,关乎国法纲纪、边镇安危!本官职责所在,纵然对方是皇子之尊,也绝不能坐视不理、徇私枉法!”
他猛地转身,对身后的州丞厉声道:“立刻记录所有苦主诉状、证言!核查所呈物证!传本官命令:三班衙役、捕快全员出动,封锁城西通往王府的所有路口,只许进不许出!同时,行文王府,请七皇子殿下移步州衙,就今日所控诸事,当堂对质,澄清是非!”
“大人!” 州丞 “面露难色”,迟疑道,“那可是皇子殿下,无圣旨明令,州衙怎敢…… 怎敢‘传召’殿下过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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